这些佃户大字不识一个,平时做牛做马,什么时候有这种觉悟了?

那佃户被赵汝述瞪着,顿时又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小的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赵汝述发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回过神来,他不动声色看了另一个佃户一眼,缓缓道:“你们明白就好,当今陛下圣明,爱民如子,朝廷的很多改革,都是为了我大宋百姓。”

“是啊是啊,大家都这么说呢。”另一個佃户闻言赶紧点头。

“哦”赵汝述试探着问:“有些谁都这么”

此时赵汝述才知道,临安城里,有很多大型的茶楼,从赵与芮登基后,就有了说书人。

这些说书人天天说故事,然后顺便说说皇帝赵与芮爱民如子的治国策略,总之就是为赵与芮歌舞颂德,接着自从朝廷在县府级大量更换吏役,和保长大保长级后,这些人下乡时,也开始说些皇帝的好话。

于是民间越传越多,大伙平时在田间劳作时,谈到朝廷大事方针,都下意识认为新皇帝不错,很爱护百姓。

第一个开口的佃户这时又道:“听钱塘县下来的林役头说,明年或后年朝廷可能减税呢。”

“他们已经下来多次,询问咱们每年交税几何,每次都有人拿笔记着。”

“好像就是叫锦衣卫的人,上次陪林役头下来的。”

另一人满脸欢喜:“老爷减租三成,再加上能减税,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赵汝述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赵与芮默默中已经做了很多事。

他平时不喜欢去茶楼,都不知道这几年茶楼里有人在说书,为皇帝宣传,更不知道朝廷现在经常派人下乡,查问百姓种田产量如何,田租如何,税如何。

以前南宋各地官员都能私自加税,各种名头的税层出不穷,搞的民不聊生。

现在皇帝专门查问这种事,由锦衣卫单独,或叫上衙役们陪同,在乡村查询相关税收问题,以防县府官员,擅自加税。

赵汝述这时有些生气道:“你们为何不早些和老爷说这些事?”

两佃户涨红了脸,欲言又止。

赵汝述道:“你们早些说,本老爷早就给你们三成地租了。”

两人这才发出傻笑。

“走,带老爷去茶楼看看。”

你还别说,今天天气比较热,赵汝述在外面已经又热又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一个茶楼,发现正在一个球牌室的边上,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赵与芮的产业。

茶楼里人满为患,还有人在说书。

赵汝述点了杯茶,都没位置站,只好端着喝。

才听了一会,就确定这是皇帝的托。

说书人一直在说朝廷政策,国内形势,基本就是说地主和官员们土地兼并,地方官员擅长加税等容易引起普通百姓生共鸣的事。

这茶水五文钱一杯,也不算便宜,但现场来听的人挺多,都是普通百姓为多。

这些人不怎么识字,像这种热天也没事干,正好来听听八卦。

说书人把地主和贪官说的可恶之极,百姓们听的感同身受,相当生气,不时有人大声骂着地主们。

每到这个时候,说书人语气一转,开始说皇帝如何改革,就是想为了百姓谋福利,但朝中啊,有奸臣和贪官阻障,这不,前段时间,还有人鼓动读书人起来闹事,这些人,都该杀,简直就是吃我们的血,喝我们的肉。

茶楼里立刻有人呼应,该杀,这些读书人也该杀。

赵汝述听的胆战心惊,皇帝把舆论战发挥到极致,拼命拉拢底层百姓,一起对抗地主和官僚阶级。

这完全和历代皇帝相反。

以前各朝的皇帝们,都是拢络官绅地主,压迫百姓,从而达到稳固江山统治的目的。

赵与芮截然相反,拉拢底层,打击地主和官绅。

他这样做行不行,赵汝述现在不敢肯定,但看大宋现在的局势,赵与芮皇位坐的非常稳,而且权力无比集中,比两宋任何一代帝王都有权势。

赵汝述很快想到一个重点,赵与芮能干的这么好,就是他有钱,而且能控制军队,一个皇帝有军队有钱,干什么事都不会太难。

一想到钱,赵汝述突然心中一寒,莫名产生了一股寒意。

听聂子述他们说,赵与芮在庆元府时,庆元府各县就爆发了存钱之后,全部钱款拿不回来的事,当时涉及的地方也不多,时间也才一年多,但民间损失据说有数千万贯。

皇帝登基后,临安甚至全国都在这么干,目前已经过去了三年。

如果没猜错,这事可能就是皇帝弄钱的手段。

这下全国的事要是爆发了,皇帝这笔能捞多少钱啊?

“嘶”赵汝述倒吸口气,脑海中无法想像这是皇帝想出来弄钱的方法。

简直用无耻下作都不能形容。

但再想想,龙腾钱庄只收一千贯以上的存款,皇帝不坑穷人啊。

普通百姓,哪有一千贯。

想到大宋富人官员们几十年财富可能要在最近被皇帝狠狠收刮下,赵汝述恨不能立刻回头,去龙腾钱庄要钱。

他猛的放下茶杯,准备再回龙腾钱庄要求退钱。

不料这时说书人又说,朝廷啊现在很多改革都要用到钱,但是钱不够。

赵汝述顿时又停了下来。

说书人说,依我看,朝廷应该大力收商税,让那些开商铺的,开店铺的,都吐出来,你们看现在物价这么贵,吃个肉包子要三十文,这谁吃的起。

“就是就是。”下面一阵起哄声,老百姓反正听到对付有钱人的事,都很举手支持。

“现在一只鸡七十文呐。”

“最好的白糖几百文一斤呢。”

“这些天杀的赚死了。”

“咱这茶水也五文钱一杯。”

说书人立刻道,这茶楼也得交税,咱们辛苦种田都要交税,茶楼烧浇茶水就赚这么多,不得交税吗?

四周一片附和声,都叫着应该交税。

赵汝述左右看看,也看不到老板,更没有人出来制止,反正说到各商铺要交税,现场老百姓都举双手支持。

“陛下这是要为收商税吹风了。”赵汝述对皇帝的套路佩服的五体投地。

说书人继续为商人们拉仇恨,反正就是说商人们赚钱有多容易,老百姓打工和种地有多难,老百姓都要交税,商人们更应该交。

这些话简直说到老百姓心眼里,现场是越来越热闹,大伙都问皇帝和朝廷什么时候改革,好好收这些富人的税。

说书人说不急,现在朝廷专门降盐价,明年后年肯定一步步来。

朝廷除了收税,不也在想办法,降低物价嘛。

这下四周又是一片叫好声。

朝廷在今年改革盐政,效果显著,临安城盐价从六十七文一折,被压到三十文一斤,足足少了一半,而且盐的质量大幅提升,老百姓吃的起盐,盐商们还能赚到钱,大伙都利好。

这事说出来,现场又是一片称颂皇帝的声音。

赵汝述听到这里,忍不住想叫一句,你们怎么不让皇帝降白糖价?

白糖是皇帝专营,他就是不降价,还奇贵。

不过他知道,自己要这时说句皇帝不好,估计得被人打死。

后面再听下去,说书人又开始说土地兼并的事。

他不由回头问身边佃户:“这人每天都这么重复说?”

佃户们点头憨笑:“差不多,有时会说些国外金蒙的事。”

而且基本是说金蒙屠杀两宋百姓的事件。

得了,赵汝述更加肯定,这就是皇帝的托,除了帮皇帝歌舞颂德,就是为朝廷政策吹风。

他心急自己在龙腾钱庄的事,内心有九成把握肯定是这事是皇帝在干。

他匆匆喝了碗凉茶,立刻转身再去龙腾钱庄。

和刚一样,龙腾钱庄的人还是这么说,现在要提前十天申请,你的申请我们收到了,请十天后再来。

赵汝述大怒,拍着桌子说不行,我现在就要取出来。

现场还是有很多客户在的,有人在存钱,有人和他一样,是提前申请了,来取钱,那人还嘲笑赵汝述,我就是提前十天,今天来取的,要不是为了买田,我都不取。

这人是看最近临安城田价底了,取钱买田。

赵汝述差点叫出来,这钱庄是骗钱的,好在最后咽了下去。

双方争执不下,对面咬定要十天后才能取,四周也很多劝说赵汝述不要闹了,大伙现在都这样。

就在双方争吵之时,内室有个人悄悄探出脑袋,看了眼现场后,脸色微变,很快缩了回去,没一会,里面有人跑出来,让他们不要吵了,说有人请赵御史到里屋谈。

赵汝述冷哼,跟着人进了内屋。

他一边走一边道,你知道我是赵汝述,我是陛下叔叔,家中急用钱,你们快把钱给我。

那人不说话,推开门,示意到他里屋,然后先退下。

赵汝述一脸疑惑,等跨进门一看。

“袁密海。”赵汝述大惊。

里面正是他的大外甥,曾经沂王赵与芮的跟班狗党,现在松江盐场场监袁场监。

“姨夫。”袁密海赶紧上前。

“你怎么在这?”赵汝述不可思议。

袁密海先推开门,看外面没人,这才把门关起来。

袁密海说,他不干松江盐场场监了,朝廷新科进士里有人过来替代他,他要去其他县干县令。

不过他这时他才告诉赵汝述,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龙腾钱庄的幕后老板之一。

特娘的,赵汝述当时就想抽他一巴掌,他忍住这冲动,几乎咬牙切齿:“这是陛下弄的?”

袁密海想了想,重重点头。

“尼娘的。”赵汝述大怒,拍案而起。

“姨夫莫要激动。”袁密海好声劝道:“陛下岂会亏待你,你们是亲戚呐。”

“我---”老子谢谢他八代祖宗,要不是老子今天发现不对劲,一直来要钱,赵与芮这狗皇帝,肯定连我的钱也骗,还有你,真不是东西。

赵汝述以前可没把袁密海当人,可人家现在是皇帝的人,他也不好发作。

“姨夫的钱和利息,我都没动,这次回来,就是打算还给姨夫的,这不是刚到没多久嘛,还没和前面说,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不知道这事。”

袁密

海这时从怀中拿出一张契约,正是赵汝述存钱的记录副本。

赵汝述这才有点相信,皇帝做这事,滴水不漏,整个龙腾钱庄,除了袁密海,估计其他人都不知道。

“陛下要?”

赵汝述咬牙道,收网了?

袁密海点头:“龙腾钱庄在临安已经开了三年多,是时候了。”

“嘶”赵汝述倒吸口冷气:“全国都如此?”

“都是如此。”

“这得弄多少钱?”赵汝述眼都红了。

“也没多少。”袁密海笑道:“这些年利息也付了不少,虽然也有人把利息也存了进来。”

他没说有多少,赵汝述感觉最少也一两个亿。

三年多了,临安城已经干了三年多,整个临安多少富人的钱存在龙腾钱庄,更何况还大宋其他府州县呢,龙腾钱庄在全国其码几十个店铺。

狗皇帝要赚死了,赵汝述眼红到发紫。

“陛下都是为大宋的发展,为了百姓,兴修水利,练兵屯田,修缮城防,官员福利,这都是要钱的呐。”袁密海笑道。

“。。”赵汝述没说话,就觉的这是古往今来,最下作的皇帝了。

这要把天下富人都给掏空了吗?

就在他义愤填膺,又眼红的时候。

袁密海这时把赵汝述的单子先递给他:“这是姨夫这三年的本金加利息,三天后,会以一半铜钱,一半会子送到姨夫手上。”

说着,又道:“另外再送姨夫一万贯,钱钞各半。”

这就是封口费的意思,让赵汝述不要到处乱说,赵与芮收网在即。

赵汝述当然不敢乱说,按赵与芮行事风格,他敢到处乱说,诛他全家都可能。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赵汝述转怒为喜,这下凭白还多得了一万贯。

但再想想皇帝这次在全国赚这么多,简直眼红病要犯。

他不由三八的问:“陛下为何现在开始?”

袁密海道:“今年陛下要清丈量田,配合这件事,两件一起爆发,大力削弱地主和官绅的财富。”

“官绅地主们到时指望朝廷帮他们追缴失去的存款,就没那么多心起来反对量田的事。”

赵与芮在庆元府时,以官府追缴名义,还是帮不少追回一些损失。

现在也是,等这雷爆了,富人官绅要申诉,请朝廷帮忙,追缴存款,哪还有心思想着量田的事。

高,真是高,赵汝述不服也不行,而且皇帝这下是重创了天下富人和官绅阶级。

以后这些人再想起来惹事都难。

赵汝述离开龙腾钱庄的十天后。

梁成大拿了刚卖田的钱再想来存,不料龙腾钱庄大门紧闭。

他来的早,边上还有个龙腾钱庄的伙计,这伙计也一脸蒙,早上来上班,店铺关门了。

九月底,龙腾钱庄爆雷,几乎是全国各地钱庄同时关门大吉,很多伙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掌柜们有的跑了,有的被抓了。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存款不知去向。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大宋王朝,令无数富人官绅哭爹喊娘。

与此同时,四海钱庄也遭到挤兑,但四海钱庄分文不少,把钱都退给百姓。

这下大伙认为,四海钱庄还是有信用的。

此时朝廷站出来说话,四海钱庄是官方办的,如果老板敢跑路,皇帝和朝廷会赔。

这下民间纷纷心动,开始认同四海钱庄。

赵与芮借这件事,为将来大宋国营银行的建设,打下了基础。

(感谢各大神书友的指错,明镜看到基本都会改,网站现在可以直接纠错功能,欢迎大家直接纠错,今天来个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