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恩从维吉玛湖上的黑燕鸥岛上来到陆地时,他受到了比以往几次更加瞩目的注视。

    穿上盔甲后两米六的身高,这属实已经算是奇观了。

    但是虽然这种注视,在蓝恩心里还算是正常,可是仍旧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弥漫在猎魔人的内心。

    是气氛吗?

    天上的乌云和寒风让一切都显得阴沉,暗沉之水的村民们步履匆匆,毫无平时的懒散和悠闲。

    他们的眼神谨慎而敏感,甚至这些上次还能坐在码头上、掏着胳肢窝用烂白话跟蓝恩讨价还价的渔夫,现在只敢把眼神朝着蓝恩身上一扫,接着就赶紧埋头走开。

    他们在恐慌。

    蓝恩从空中的气氛里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但这恐慌并不爆裂,不像是有一堆嚣张的盗匪盘踞在村外,随时准备冲进来大杀四方,然后大笑着扯掉他们老婆和女儿的裙子。

    这里是泰莫利亚首都,维吉玛的近郊,本来也就不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这种恐惧,更多像是身处一个不安定的环境中,深陷泥潭、无法脱身,乃至是根本不知道向哪里脱身的感觉。

    恐惧中夹杂着无力和迷茫,还有一点破罐子破摔的颓丧。

    蓝恩皱起了眉头。

    这是种熟悉的感觉。

    他曾在威伦游走、生活,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就是在那片泰莫利亚的烂泥坑里。

    那里的人就弥漫着这种情绪。

    但是随着他活动范围的越来越广,甚至延伸到了异世界,他渐渐就忘了这种情绪和气氛。

    而如今,这种让人感到胸口发闷的气氛,重新弥漫在他的身边了。

    依旧是暗沉之水村子里的小酒馆。

    蓝恩低头走了进来,他的身体在蜡烛的火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这让酒馆里那些大白天买醉的村民们,即使是头脑不清醒的状态下,也本能的缩了缩身子、压低了声音。

    “来杯喝的,烈一点。”

    酒保无精打采的抬起头,紧接着就一阵愕然:“先生?!”

    “是的,是我。”蓝恩用手指将盖着他一头银发的兜帽稍微抬起来点。“咱们能先把伏特加端上来再聊天吗?”

    虽然他的身材已经很显眼,但是能挡一点是一点嘛。

    酒瓶被拿了上来,酒保拿着一个虎口环握的小木杯,又看了看蓝恩那明显超规格的大手。

    在一阵愣神的眨眼后,他还是换了个平常人用来喝啤酒的大木杯,给蓝恩倒上了。

    这位先生不缺钱,因此他倒酒的时候也不用跟伺候这些村里人似的,有一丝儿没倒满都能惹来一顿骂战。

    手上拿着酒杯,这就算是在酒馆里进入了闲聊模式的标志。

    “我看最近的气氛好像很紧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蓝恩先是喝了一口黑麦伏特加,这明显优越于古希腊的酿造技术让高度酒精在他的食道里炸出一股热气。

    他表面上漫不经心的问着,兜帽下的猫眼却在观察着四周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你也知道,我这是出了远门刚回来。大家的情绪让我摸不着头脑。”

    酒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拿起酒瓶,给蓝恩刚放下去的杯子又添上一点。

    服务业人员总该有一副热情的接待语气,不然可不好从挑剔的酒鬼怀里赚奥伦,这个酒保之前给蓝恩的印象也多是这样。

    而现在,他的声音干涩而艰难。

    就像是不得不往自己的嘴里塞上一把沙子。

    “.开始打仗了,先生。”

    蓝恩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微不可查。

    紧接着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喝着。

    “这不是早就有消息的事情吗?早几百年大家就都在传言了。”

    “是的,传言但是没人知道南方人有这么、这么厉害!”

    “有多厉害?他们打了什么漂亮仗吗?”

    “玛纳达之战。”

    酒保几乎是反射性地说,看来这消息他已经听了好多遍了。

    “就是辛特拉南边的那一块地方,您知道吧?辛特拉人把他们能干架的小伙子都带过去了,那可是辛特拉人!跟史凯利杰群岛的海盗比都不知道谁更凶的辛特拉人!”

    “结果呢?一天就打完了!就一天!尼弗迦德人全歼了辛特拉人的部队!一点没夸张,我要是说了半句谎话,就让瘟疫把我带走!”

    辛特拉的主力被全歼了。

    在这个消息进入蓝恩耳朵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系列的画面。

    那个森林里鼠灰色头发的活泼小女孩、那个夕阳下坐在秋千上身份高贵却无助悲凉的王后、还有跟她们的命运搅和在一起分都分不开的奶白色头发猎魔人.

    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酒保疑惑地看着这一幕,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先生?”

    于是蓝恩叹了口气,一仰头喝干了这满满一杯的黑麦伏特加,在桌子上拍了十枚金灿灿的奥伦币。

    “谢谢你的消息,这是酒水和照顾马匹的钱。”

    说着,猎魔人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往酒馆之外走。

    酒保将手往肩膀上那块黑的发亮的抹布上擦了擦,然后将桌面上的奥伦币搂到自己这边,落进打开的抽屉里。

    在猎魔人即将走出酒馆的那一刻,酒保的嘴巴张了张,喊住了他。

    “先生!”

    在木门嘎吱一声的悲鸣声中,蓝恩刚打开了条缝。他撑住门站在那里,疑惑地向后转了转头。

    “你还有事?”

    酒保激烈的深呼吸了几口,接着手掌紧张的攥着抹布,磕磕巴巴地说。

    “我、我叫加提斯,先生!”

    蓝恩愣了一下,然后他才发觉,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这个已经接待了自己许多次的酒保的名字。

    “你好,加提斯。”

    出于礼貌,蓝恩问候了他。

    “可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介绍自己呢?

    “我也说不清楚,先生。”

    在对蓝恩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加提斯好像一下子松了口气,他变得轻松起来,游刃有余地擦起酒杯。

    跟往常一样。

    “我只是觉得世道要乱起来了。”

    他平静的说着,近乎麻木。

    “你是我极少能接触到的大人物,先生。也许.也许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在我死之前。”

    蓝恩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在兜帽下的嘴角抿了抿。

    “也许你可以在以后,给每个来你酒馆喝酒的人都介绍一遍。”

    “哈,这是个好建议,我听你的。谢谢你的建议,先生。”

    “叫我蓝恩就行,加提斯。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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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