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间桃安是半个月前最后一次看到纳斯里的。

    纳斯里的精神状态极差,看到有人,也不说话,就是在那喃喃的自言自语。

    看起来是有些疯了的样子。

    野间桃安看了都有一些害怕。

    “他真的很可怜。”

    野间桃安居然也会为了一个法国人叹息一声:“我记得刚刚绑架他的时候,他还非常嚣张,不断的在那叫着一些什么。可是市川有真把他关在了一个非常狭隘的地窟里,用铁链锁着他。每隔几天扔到地窟里一些吃的……”

    孟绍原太了解这些了。

    当一个人被关押着,而且环境极度恶劣,没人和他说话,也毫无获救的可能,这个人的精神会很快崩溃的。

    自己对付岛本鸣海的时候就用过这一招。

    现在,他已经有计划了。

    而且他认为成功概率很大的一个计划。

    世界上绝对没有完美的计划,任何一个事前经过精心策划的计划,也总会遇到难以防范的突发性事件。

    灵机一动产生的计划,很多时候反而更加管用。

    从何广涛说到了日法矛盾,一个计划已经隐约在孟绍原的脑海里出现。

    但他还是没有摸到要点。

    而现在野间桃安的情报,让他终于“灵机一动”。

    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孟绍原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拿了一些吃的:“那么,现在就带我去找纳斯里,你的回报,将会是一万日元!”

    平和街。

    这里也是日租界的一部分,从平和街往西走,是几座已经被废弃的仓库。

    曾经这里也有过辉煌。

    但是随着日租界的延伸,此处的仓库便开始显示出了它的交通不便等诸多劣势。

    而随着燮昌路仓库的建设完毕,这里便被彻底的放弃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仓库的位置被倾倒了大量的生活垃圾。

    每每到了夏天,这里恶臭冲天,根本没有人愿意靠近。

    日租界工部局显然也无心对此处进行治理。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味道依旧非常难闻。

    孟绍原经过那些垃圾的时候,也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可再看看野间桃安的样子,却一点都不在乎。

    几座破败的库房出现。

    野间桃安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最后一间库房那里。

    一个警卫也都没有。

    库房里空气污浊,让人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野间桃安来到了库房一角,弯腰在地上打开了地窟的门:“这里本来是夏天时候存放蓖麻油的,后来废弃了。纳斯里就在里面。进去后,左手有个拉线开关。”

    孟绍原真的不知道日本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把犯人关在这里,隔几天想起来了扔点食物进去。

    干脆把纳斯里干掉,杀人灭口不久行了?

    野间桃安也没有胆子把纳斯里带出去,用来要挟。

    他只是一个浪人。

    他没有胆子去对付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在外面等着。”

    孟绍原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小心翼翼的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地窟里,一股股的恶臭味,让孟绍原差点吐了出来。

    按照野间桃安说的,找到了那个拉线开关,一拉,昏暗的灯光在那亮起。

    孟绍原终于看到了纳斯里。

    已经关押了三个月了吧?

    纳斯里叫上栓着铁链,抱着膝盖坐在一角,头发肮脏蓬乱,看到有人进来,无动于衷,只是在那不断的喃喃说着一些什么。

    边上,到处都是空的袋子,里面全是食物的残渣,全部都在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一个大盆子里面,放着已经发黑的水。

    “嘿。”

    孟绍原尝试着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纳斯里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孟绍原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法国人听不懂英语,他试探着举起了手里的袋子,用英语说道:“吃的,食物。”

    纳斯里终于有反应了,呆滞的目光朝着这里看来。

    好,他听得懂英语。

    孟绍原放心了,他把袋子朝纳斯里面前一扔:“吃吧,你一定饿坏了吧?”

    纳斯里打开袋子,当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立刻伸手进去,一把抓起了半块烤鳗鱼,全部塞到了嘴里。

    “你叫纳斯里?”

    纳斯里只顾吃着东西,没有回答。

    “法国,伟大,了不起。”

    孟绍原记得何广涛和自己介绍过,这个纳斯里是个大法国主义者。

    果然,当听到这句话后,纳斯里的动作迟缓了一下。

    他虽然精神崩溃,但潜意识里的那些东西是无法忘记的。

    孟绍原有底了,他点着了一根烟,只有这样,才能让地窟里的恶臭减轻一些:“日本人很卑鄙,他们必须死……日本人绑架了你,他们必须死……日本人把你关在这里,他们必须死……”

    纳斯里的喉咙里,发出了“荷荷”的声音。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探长,侦破了阿方索夫妇遇害案,他们必须死……”孟绍原缓缓地说道:“可是,日本人因为你的杰出表现,竟然卑劣的把你关在这里,他们必须死……没有谁可以挑战法国人的尊严,可是日本人这么做了,他们必须死……”

    他在那里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日本人、他们必须死”几个字。

    “我……要……出去……”

    终于,纳斯里的嘴里艰难而又含糊不清的吐出了这几个单词。

    “是的,你要出去,可是日本人,他们必须死。”孟绍原开始加重自己的语气:“告诉我,那些必须死的日本人,是怎么折磨你的?”

    “打我……用针,刺我……皮鞋……踢我……”纳斯里脑海里的那些隐约出现的碎片不断闪现:“我,法国人,探长,法国,伟大。日本,猴子。他们,该死……”

    “不是该死,而是日本人必须死!”孟绍原的语速开始加快:“没有一个法国人应该受到折磨,尤其是你。黑木麻田,他折磨你,他必须死!”

    “不,不,不是黑木麻田……他不叫这个名字……他叫……他叫……”

    “听着,他就叫黑木麻田。”孟绍原一步步诱导着他:“你受的折磨太多了,所以记不清了,绑架你,折磨你的人,就叫黑木麻田……黑木麻田,必须死!”

    “黑木……麻田……必须死……”纳斯里机械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黑木麻田必须死。”孟绍原再次加重语气:“法国人的尊严不容挑衅,你被侮辱了,你像只狗一样活着,所以,现在出去,杀死他,杀死他,黑木麻田,必须死!”

    猛的,纳斯里的嘴里发出一声呐喊:

    “黑木麻田,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