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两黄金失窃案,以一种有些另类的方式了结了。

    灾情却丝毫没有缓解的样子。

    孟绍原拍摄下了大量的灾荒惨剧。

    这些,都是要拿到重庆去给委员长看的。

    外出买粮,赈济灾民的苏俊文回来了。

    问题是,他两手空空。

    一粒粮食没有带回来。

    “怎么回事?”

    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长官,没法运粮。”

    苏俊文哭丧着脸:“我好不容易采购到了一批粮食,结果,进了河南,一下就被灾民给哄抢光了。

    我本来是想开枪弹压的,可看到那些灾民,我、我实在下不了手啊。”

    “没事,你做得对。”孟绍原叹息一声:“相比于饿死,子弹,反而没那么可怕了。反正这些粮食也是给灾民的,抢了,就抢了吧。”

    孟少爷是什么人?

    他的东西要是被抢了,还不得十倍百倍的补偿回来?

    可这次,他倒是心甘情愿被抢的。

    灾情,已经控制不住了。

    面对天灾孟绍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汤恩伯那里来了电话,明天有一趟去重庆的军机。

    该回去了。

    委员长的第二份电报又来了,还是催促孟绍原尽快回渝的。

    走吧,走吧。

    希望自己这一次的河南之行,能够帮到这个多灾多难的省份吧。

    回郑州的路上,看到的一幕幕,让人触目惊心。

    一条狗,是家犬,骨瘦如柴。

    它,正在啃咬着一具尸体。

    或许,那是它曾经的主人。

    都说狗是最忠诚的动物,可是在极度的饥饿下,它已经忘记了什么是主人。

    孟绍原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手都是哆嗦的。

    “蝗虫!蝗虫!”

    忽然,有人惊慌的叫了出来。

    蝗灾,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远处,一大片黑压压的“云雾”出现了!

    可怕的蝗虫,来了!

    大群飞蝗,遮蔽天空,东西达十余里宽,一时天空为之笼罩暗淡。

    不少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完了,完了。

    最害怕的东西,到底还是来了!

    即便是大旱,地里多少还会剩点下来。

    可是蝗灾一来,片草不生。

    蝗虫,在凶残的日军还要可怕!

    最起码,日军是可以被消灭,被打死的。

    蝗虫呢?

    你拿它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蝗虫大军呼啸而过,把可以看到的一切一扫而空。

    它带来了绝望,带走了你最后一丝的希望!

    在河南的旱灾之后,蝗灾开始肆虐。

    最先发现蝗灾的,是河南的尉氏县。

    但那时那不算太严重。

    到了7月下旬,成群的蝗虫开始大规模荼毒这块已经遭受了无尽苦难的土地。

    这一刻,孟绍原也绝望了。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场面。

    蝗虫飞来时一大片一大片,遮住了太阳,庄稼很快变成一片光杆。遇到墙壁,蝗虫能在墙壁上爬的密密麻麻。

    他在上海和日军斗智斗勇,在侯家村拼过刺刀,在野人山九死一生。

    他经历过无数的危险,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像在这里一样让他彻底的绝望。

    车子开进了郑州。

    邱管家早已泣不成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乡,在死亡线上挣扎。

    “别哭了。”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

    车门打开,孟绍原下车。

    “老弟!”

    是汤恩伯亲自来迎接他的。

    牵着孟绍原的手,就好像牵着自己的至交好友。

    孟绍原也是笑嘻嘻的。

    他知道在什么样的场合,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哪怕此刻他的心里一片灰暗。

    汤恩伯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送行宴。

    国难之际,一切从简,从简。

    所以,也没有安排多少菜。

    辣藕片、胡椒鸡、荸荠炒牛肉、红烧鸭。红烧鸭、糖醋鱼、两个素菜、两个汤。

    主食呢,勉勉强强配四种:

    春卷、热蒸馍、米饭、糖霜饼。

    客人喜欢什么口味就吃什么口味的。

    吃饭的人嘛,宜精不宜多,一共就两个人:

    一个是汤恩伯,一个是孟绍原。

    孟绍原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拿起筷子,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那条狗、那一大群的蝗虫。

    这酒,怎么喝得下?

    “老弟,你这次来河南,还要兼任察看灾情。”汤恩伯放下筷子说道:“老弟回重庆后,不知准备怎么向委座描述啊?”

    孟绍原也不急着回答:“汤长官的意思呢?”

    “老弟,我比你虚长几岁,有些话我也当得和你说说。”汤恩伯也不客气:“河南有没有灾情?有。为什么不报?大家心知肚明。

    你这次实地考察,亲眼目睹,瞒,终究是瞒不过去的。委座今天不知道,明天一定能够知道。可是怎么报?

    我以为,河南灾情是刚刚开始,本来也不严重,可谁想到蝗灾忽然来了。这人祸好控制,天灾可不在我们的计算中了。”

    至此,汤恩伯的真正用意完全表露。

    灾情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根本不可能隐瞒了。

    你封得了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封掉几百万几千万人的嘴?

    可在汇报灾情的时间上就大有讲究了。

    灾情已经持续了七个多月,和刚刚开始,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持续七个多月不报,那是欺上瞒下。

    刚开始?

    谁能控制得住啊?

    孟绍原苦笑了一声:“对,没错,灾情刚开始!”

    他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可这几句话说出来,他惭愧的恨不得能扇自己几个巴掌。

    大灾啊。

    赤地千里、哀鸿遍野。

    可官员们从上至下,一个个想的不是如何赈灾,而是怎么为自己推卸责任。

    偏偏,自己也被卷了进去。

    汤恩伯却是大喜:“我早就说过了,戴笠的人,那是断然吧不会有错的。孟老弟,这次我招待不周,下次你再有机会来河南,我一定好好款待你,好好款待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放低:“还有一件事,HEN省主席李培基,已经赶往重庆,面见委座了。之前,在河南征粮的时候,李培基拍给委座的电报里,就推三阻四,结果被委员回电训斥了一通。

    这次他亲自去重庆,想来又是为了征粮的事情,你老弟回去,必是首先面见委座,老哥我先提醒你一下,你怎么说,怎么能让委座满意,这事先在肚子里可得想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