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正厮杀的高瑜只恍了神,就见自己兄长委顿在地,大恸,忙搠死一人,就嘶吼着向着关羽杀来。

    但关羽理都没理,径直带人杀透扈兵,冲进了帐内。

    高瑜正要再追,那边李大目就已经杀来了,他见到此人似个将,随手从后面扈士手上接过一把手戟,甩向了高瑜。

    可怜高瑜满腔复仇心都在关羽身上哪注意到这一记,直接被手戟刺进了面门,死了。

    而那边,一泼血墨洒在大帐上,然后就见关羽手持一首级冲了出来,在夜色中大吼:

    “敌将被我关羽讨杀,降者免死。”

    还在抵抗的护兵见关羽所持首级者正是此战主将之一,郡军曹王亢,皆无战心,跪地投降了。

    金氏壁,破!

    从关羽带兵杀进金氏壁始到阵斩敌首王亢,一共不过一刻。换句话说,关羽率兵陷壁竟然一点没停过,所过无有不破,真可谓侵略如火。

    而当关羽杀入金氏壁的同时,二里外杨茂也带着典韦等将拔壁外的敌砦。

    其实说是砦,也只是一个木栅砦,防备稀松。这里分驻的兵是东平陵国、高二家的族兵,他们不愿意和那些土豪兵猬集金氏壁,特意在壁外扎营。

    但他们素来无兵法,对扎寨也没有认真对待。毕竟他们明天就要拔兵向着下一个乡豪的坞壁找乐子去了,哪还有心思修什么营砦。

    再说了,现在都晚上了,谁会选择晚上来攻击呢?

    其实他们想的倒也不是没道理。

    自古军争甚少夜战,一是军士普遍夜盲不耐夜战。另一个就是敌我不分,没有独特的标识,经常两军打着打着,才发现都是自己人。

    但反过来用兵在奇又是在夜战,因为都因夜战难,军士们普遍在夜里最松懈,夜袭也就最能达成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也是张冲选择夜袭的原因,此刻这些东平陵兵果然无备。

    当杨茂领着众将,在飞军背旗的导引下一路就摸到了砦下。砦边有一座木望楼,有几个兵正在那打着瞌睡。

    整片砦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灯火。

    杨茂开始调度攻击序列,他命陈焕带射屯射死望楼上的敌兵,然后王章、昌豨就带着人套着绳索,将拒马拉翻。之后众兵一拥而入,杀他个人仰马翻。

    之后,陈焕就从军中选了最得意的几个神射,引弓发失,正中望楼上敌兵。敌兵扑通一下就砸在了泥地上。

    那边王章、昌豨也顺利拉翻了拒马,率先带着麾下刀楯队灌进了敌砦。然后杨茂也带着典韦、黑夫、魏舟等攻坚屯,紧随其后杀入了营砦。

    一时煊沸声天,到处是厮杀、火光、鲜血。

    但这毕竟是夜战,大伙成建制的冲入敌砦的,但杀着杀着,人就乱了。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

    此时黑夫就和自己的部伍走散了。之前,他带着所部冲进来,蒙头就是杀。这也是张冲教习的结果,他的兵上了战场其他别管,最重要的就是勐冲、勐打、勐追。

    这战法好是好,但弊端是打着打着就乱了。当然,这种乱在一定程度又会成为优势,就是以乱打乱,将敌军拉到自己一个层面,用自己的精兵优势乱中取胜。

    但在这个黑夜,对黑夫来说,却危险了。

    黑夫冲进来时还和大伙一起,但杀着杀着,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而此时对面帐篷内又转出一彪人马,正向着自己杀来。

    在此危急时,黑夫灵机一动,立马转身,向着自家方向喊杀。

    那边冲来的敌军看见黑夫这样,自然觉得是自己部伍,遂跟着黑夫一并朝前冲杀。

    但刚冲来没多久,对面兜头就是一顿箭雨。

    原来是陈焕正好带射屯的涌进来,见对面杀来一波人,当即就命手下发失。

    这一波真算是黑夫命大。他本就黑,这夜袭穿的又是黑衣,黑夜无形中就给了他保护色。

    而随他厮杀的济南东平陵兵各个只着火把,在黑夜中不要太明显。所以这波箭雨全洒在了他们身上,一时惨叫连连。

    此刻,黑夫脸上一头汗,自己差点就死在自家人的箭雨下,那是真冤啊。

    他再不敢乱动,只朝着对面喊道:

    “别再射了,我是黑夫啊。”

    陈焕就在阵里,听得这话,虽然心下奇怪,但素来谨慎的他并没有贸然说话,因为他担心自己说话,就暴露了位置,万一对面有神射,他岂不是应声而倒?

    所以他只是制止了手下发失,然后带着一把手弩,就带着护军摸了过去。一到地,才发现真的是黑夫。

    就这样,黑夫捡来一条命。

    而那边典韦杀进敌砦后,也遇到了和黑夫一样的情况。不一样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两护军,而对面却涌上来百人。

    当时,那两护军脸的白了,他们望着典韦,希望他能带着大伙先退一下,汇合后面的大兵再去邀击。

    但典韦却一点没有要跑的意思,而是将护军门携带的手戟都插在地上,然后命其中一人开始为他报距敌步数。

    二人无奈,典韦不撤,他们也不敢撤。别看渠魁平日对弟兄们同衣同食,恩如兄弟。但自立了军法以来,无人敢犯禁,因为犯了的那个,已经被张冲亲自斩了,渠魁自己也割发代首,以示抚军无方。

    而依军法,阵前弃将而失将者,斩。

    所以这两人知道,自己要是逃了,回去也是死,还不如随典韦拼一把。而且,渠魁和全军将士们说了,以后东出泰山,也是要给将士们分地的。有人能耕,那就自家人耕,无人能耕,就请人佣耕。

    总之,一句话,跟着渠魁拼,有地分。

    所以就是为了这份地,他两就是死了,也为家人谋得份产业了,值得。

    这边,典韦右边扈兵开始报数:

    “敌距三十步。”

    典韦吐气,让他到二十步喊他。

    “敌距二十步。”

    典韦突然瞪大眼,手如闪电,就如暴风骤雨一样,将插在地上的十只手戟全甩了出去。敌人兜头就少了十人,余者胆寒,再不敢战,又溃了回去。

    在附近的郭亮,看到这边情况,立马带着所部刀楯掩杀过去,将敌人最后组织的兵力绞杀干净。

    郭亮率本屯弟兄入砦时,并没有像典韦、黑夫那样一通乱杀,反而是结成阵,在大砦中缓步移动。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类黑夫、典韦这般,在统御方面到底还是落后的,像郭亮这种,虽没有典韦武勇,但领兵有方,其未来成就不低的。

    而像郭亮一样还能组织起军阵的还有于禁。他带兵风格就是以阵击疏,以众击寡。往往能带着本屯戈矛手,以优势兵力绞杀散落之敌。

    千万不要觉得以众击寡很容易,要知道能带多少兵,还能将兵带好,这是一个将领统御力的优秀表现。

    而于禁之所以能做到,除了自己本身敏锐的战场观察,更在于他有一只伴当兵为他作基层吏士。

    于禁这屯兵是张冲第二波扩军的二十个营头之一。但他这个营头有个独特的地方,就是当时张冲大练兵时,特意提拔了一批原望秦峰的敢战士充作于禁营头的骨干。

    之所以如此,一是为了尽快形成战斗力,二也是当时吸纳的原望秦峰的老贼太多,总会编练到一起。

    这些敢战士和于禁都相熟,甚至不少还是何于禁一起长大的伴当,是以对于禁的命令贯彻很坚决,所以于禁才能有夜战时还能统帅全屯吏士战斗的统帅力。

    杨茂这边,虽然在夜战时经历了一阵混乱,但敌兵更慌乱。当郭亮、于禁等将把敌人最后的反扑给击溃后,他们一路冲到了敌砦中帐。

    大伙焚烧着中帐,此刻敌主将被扒了衣甲,摔在地上。

    满脸泥土的他哭喊着祈求泰山诸将留他一命,但遭来了一阵阵呵斥。其中就有出自金氏壁的士吏,他们红着眼骂道:

    “狗奴,我辈亲人跪地乞活时,你等怎么没放他们一命?”

    听到这话,那主将知再无幸免可能,遂解下黑色颈巾,将它紧紧蒙住自己的双眼。他见不得血,更不用说是自己的鲜血。只希望,死的时候也不用那么疼就好了。

    他这边一蒙上,那边早已怒不可遏的金氏壁士吏们乱刀砍成了肉酱,就是字面上的肉酱。

    最后,敌将的人头被送到了杨茂手上,这第二座敌砦,被拿下。

    这边关羽、杨茂都顺利破军杀将,反倒是渠魁张冲这边,却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迷路了。

    当张冲带着董访、赵宠、郭诵、郭默、王罕、段秀等将从小路准备潜行到金氏壁东的圩市时,突然就起了山林雾气。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山民们去圩市贩卖山货走出的山路,两边丛林密樟,谁也不知道这浓雾是何时起的,等大伙发现时,已经目不足五步了。

    张冲无奈,战争就是这样,算多少,可能最后一点用都没有。往往一场大风,一次地震、一场大雾,甚至一次流星,都能改变战场态势。

    最后,张冲只好以熟悉地情的山寮为向导,大伙手抵着前人肩,一路逶迤向前。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他们出了迷雾后,看到的场景,却让他们大为震惊。

    他们走出山林,只见不远处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而横亘在地面线上的是一座土城。

    这会他们才发现,他们竟然走了一夜山路,还直接走到了土鼓城。

    不远处土鼓城上的门吏也看到了他们,片刻,鼓声大作,传遍全城。

    来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