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颙看此佳子,内心不禁艳羡那荀绲了了之辈,也能生此佳儿,看这荀或不类其父,更类其祖。

    难道说隔代传就是这种?念此,何颙莞尔一笑。

    他既笑荀或明睿,能查太平道不是成事之辈,也笑荀或纯良,没有去将他何颙出首。

    见荀或不解地看着自己,何颙道:

    「很好,文若,你看得很准,这些太平道确实没有成事的可能。彼辈都是一些乡野土豪和沟壑黔首,只能乱天下,不能安天下。但我们要的就是这些人乱,乱才能出***。」

    荀或默然不对。

    何颙知道荀或误会了,他叹了口气:

    「文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幸乱之辈?是刘歆一类的人吧。这样想我,你可就错了。」

    见荀或还是不说话,何颙换了个角度,问:

    「你听过何休的三世论吗?」

    何休虽然是兖州人,但荀或游学广阔,自然是听过的,荀或点头。

    何颙见荀或听过,遂直指重点,言:

    「这天下枯朽,正如这秋天,非都有一场凛冬,不如此不能灭杀杂草,方此才能有春的勃然。此为自然之道。」

    何颙讲起兴了,他又讲了个事:

    「昔年,前汉孝景帝时有一场争论。当时对汤武革命是受命还是篡命做争辩。我名教前辈辕固生是如何说的?他说:‘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这就是我辈名教之人。

    君不闻孟子对齐宣王:‘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这才是我们要做的。现在国家为独夫,我们应民心而杀独夫?岂不是顺应天命?」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荀或听了后,想了一会,并不畏惧,因为他心中也有义,他说:

    「天命轮转之说,小子知之,但谁能又能言这天命不在刘呢?国家为独夫,又焉知刘家不能再出圣人呢?以臣弑上便是篡,说再多都改变不了这个道理。至于这天下要乱,要有英雄出,那这英雄如何不能左君王,安社稷。效法周公管仲之道,辅荡不平,宰执天下。如有此英雄,我荀或必将辅左他成此大业。至于,五德轮转之说,休要再提。」

    何颙叹了口气,他万没想到,这一谈把荀或谈到了对立面,但他到底是惜才,没有再强求,只是对荀或说道:

    「你说的这些英雄,我这些年也遇到过几个。你日后要是遇到他们了,可以察其言观其行,看是否是你心中的辅汉之人?」

    哦,这下荀或奇了,他恭立等何颙说。

    「可安天下者唯两人,一个是汝南袁本初,一个是沛郡曹孟德。此二人皆有安汉家之能,你日后遇到,可以多留意。」

    荀或疑惑,问:

    ….

    「袁本初我知之,已有天下楷模之称。但这曹孟德此人,他不是宦官之后吗?也能得何师如此高名?」

    听到这话,何颙也视道:

    「你不也是宦官之婿吗?不也有左汉之志吗?怎么你可以,人家孟德就不行了?」

    这话讲得荀或满脸涨红,但还是继续请教:

    「我听说汝南袁氏的袁公路也急公好义,常有救济党人之行。你看这人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

    是回到这个幽闭的囚室,荀或思索了,如果曹操和袁绍是辅汉英雄,那这个泰山贼张冲就是乱汉之贼。

    而且这贼还有主张,就更不能以等闲贼寇视之了。按常理来说,一个农家子如何有这样的气魄和见识呢?

    气魄还好说,也有人生来就湖海大气,但这见识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可不是天上掉下的。

    像他们颍川士子既长就要去游学,一方面交友拓展人际关系。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游历天下,看这天下的现状。如此,才有有这样的天下见识。

    而据这个张狗驴说,这张冲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大桑里,也还是两年前去送了次漕运,而且都没走多远,就到了乘氏。他是哪来的天下视野,知道这天下之乱,就是在豪强呢?

    荀或解释不了,但知道天下将乱,必有妖孽横出。看来这天下也安稳不了两年了。一想到此,荀或内心就有种紧迫感。

    他看了眼在那发呆的张狗驴,觉得此事就要落在这人的头上。

    荀或给张狗驴又端了碗水,温言道:

    「你和我说说,这东平陵城里有哪些是你们泰山盗的细作?」

    张狗驴一惊,立马否认:

    「咱们都在山里,等闲出山一趟都难,又哪来的山外的细作呢?」

    荀或还是笑,继续道:

    「你也说了难得出山,那要是山外没细作,你们怎么有粮吃?说吧,前面都说了这么多了,也不在乎这两句。」

    张狗驴脸色变化了很久,最后还是道:

    「我是真不知道。」

    荀或笑了,只是这回笑的有点凉气,他澹澹说了句:

    「其实也很简单,我做事向来喜欢善始善终。别人对我如何,我就对他如何。比如你,对我言无不尽,那我自然对你关无不至。但你要是对我朝秦暮楚,那没奈何,我只能让对面知道,你是个叛徒。到时候,你猜会如何。」

    张狗驴听了这话,作然变色,他指着荀或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敢怒不敢言。张狗驴委顿在那,知道再无退路。

    他说: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有一处我知道,他们就在你们济南相寺。那里的徒附隶妾基本都被石崮山的贼寇买通了。而石崮山的贼魁和咱们渠,哦,是和张冲有关系。我们关于东平陵的消息,很多都是从那里来的。」

    ….

    「很多?意思就是你们在东平陵还有其他据点了?」

    张狗驴摇了摇头,他说:

    「有肯定是有的,去年的时候,我们山里每个月都有一波辎重运来。那些运辎重的人就操着东平陵口音,这个我很确定。但我毕竟不在泰山贼的核心,他们也不会告诉我这些。」

    荀或颔首,知道张狗驴说的是实话,但这反而难办了。

    他本来问的是泰山贼有没有在东平陵设耳目,而张狗驴说的是操东平陵口音的人入山送辎重。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码事。

    看来这个泰山贼背后还有一个潜伏在东平陵的大势力,他父子二人这不是坐在薪柴上了吗?

    难得的,荀或来回走了两圈,思索对策。

    而那边已经放弃挣扎,甘心做个叛贼的张狗驴此刻捡起地上的牛肉,拍了拍灰,又坐在那嚼了起来。

    他看尹礼望着他,还撕了块肉要递给尹礼,不成想直接遭了尹礼的怒目,自讨没趣后,又自顾吃了起来。

    转了半圈的荀或停下了,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

    翌日,清晨,东平陵相寺。

    一大早,徒附隶妾们就已经

    忙活半天了。他们是这个国寺苏醒的最早的一拨人,在各位大人郎君还在睡梦中时,他们就已经摸黑将昨日宴饮的狼藉给清理了。

    这时候,东平陵相寺的一个郡吏随意点了一个徒附,本来是要叫名字的,但那郡吏临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这人名字,便拿手摇了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

    那被点到的徒附受宠若惊,哈着腰碎步跟着郡吏入了后舍。

    片刻,那郡吏又出来,又点了个徒附,然后一个上午已经被叫进去了十多人。还在院内做事的徒附和隶妾们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这进去的人一个没出来。

    一个还在做活的,戴着青头巾的徒附,见不对劲正想着退到院壁,准备跃壁逃出去。

    就这时候,那郡吏又出来了,一出来就见到这个正准备动的青头巾,然后随意就点了他,示意他过来。

    青头巾脸一黑,但实在不敢反抗,便跟着过去了。

    他这边刚到舍外,就觉得不好,因为他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血腥味。这下他再不迟疑,转头就要往回奔。

    那郡吏一摇手,立马几个武士就从舍内冲出,直接追过去,将那徒附撅断了胳膊,又拖回了内舍。

    半刻,东平陵国寺大开,冲出一队队郡卒,直接就往西市奔。

    这会西市已经喧闹无比,济南周边的物什都在这西市能买到,有卖鱼的,有卖药草的,那边还有个大的牲口市,不少穿着体面的正围着牛马翻看着牙口。

    而在马市边上的就是人市,一串串面有菜色的人头上插了个草,跪坐那里等着别人挑选。这是他们第二次命运。第一次出生命不好,这第二次只能指望能遇到个好主人,能给他们后半生依靠。

    正在西市外了望楼上的郡卒远远就看到一波波郡卒往这里赶,他正奇怪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下面一个持济南国相符节的郡吏一边奔来一边大喊:

    「国相有令,封锁西市,严查女干细。」

    楼上的郡卒一惊,但得令后,立马就敲击身后的警备鼓,西市在对面的一座了望楼听到鼓声,立马前后将西市门关上。

    一时,西市里所有人都被关在里面,谁也没法走。

    有几个看着是本城豪强的家奴,正在下面颐气指使,让他们赶紧开门,他们要出去,不然要他们几个兵子好看。

    此时尹礼带武弁,着大袴,正带着一波郡卒上楼。一上来就听到下面人狂吠,也不二话,直接就绰起弓,一箭中其喉。

    这一箭,让楼下的众人齐齐又退了十步。

    请叫我陈总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