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第七层的时候,夜寒君便知道。

这一层的守备力量,不需要警员或者其他的工作人员,有丙季一人足矣。

D级职权·看守者,只有一个主动权能,叫做「划界」。

虽然前期需要漫长的准备时间,数以日计到数以月计不等,十分麻烦,十分枯燥。

但界限一旦划定,界域一旦生成,这里就是“看守之地”!

「看守者」——属于罕见的领域型眷主!

只要身处激活的界限内,丙季对于异常状况的感知力就会变强。

尤其碰到入侵者、破坏者,灵觉更容易示警。

然后,一旦脱离静谧雕像,进入真正的战斗准备姿态。

丙季的血肉之躯,依然拥有翻倍的生命力以及抗击打能力。

而契约眷灵·曲音蝠,基础的攻击力、耐力、速度、爆发……同样获得大幅增长。

夜寒君揣测,已经达到霞照之胎·圆满境界的曲音蝠,再加上身披盔甲、手持巨剑的丙季。

一人一兽,只要在领域内,哪怕碰到飞升到更高位阶的玉婴之胎·虚引,也有暂时对抗和制衡的资本。

他就是贾砰砰、江永年先前提到过的特殊才能者之一,以第2位阶的境界,持有正式导师的头衔!

“嗯?疼痛减弱了!”

沈骄云忽然蹲伏下来,隔着栏杆,一瞬不瞬盯着囚笼内部。

“女巫似乎要醒过来了,竟然没有死去?真是匪夷所思的结果……”

“不会吧?”刘易一脸便秘状,难以说服自己。

参照他几分钟前的判断,可是言之凿凿的说道,女巫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这种光速打脸的经历,自少年时代以后,多久没有碰到过了?

“麻烦帮我去除铁链。”

夜寒君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你要做什么?”

腰间捆绑着棉花蛇的殷蔓蔓,下意识反问。

作为临时组成的医疗队伍里,位阶最低的一人。

抵达第七层,殷蔓蔓始终没有开口,一直在用自己的双眼观察局势的变化。

这个时候,她再也无法压抑好奇心,略显婴儿肥的脸颊上满是较真。

“当然是契约咯。”

夜寒君记得这个女孩,年纪轻轻,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给他留下不错的印象。

“……契约?”

殷蔓蔓眸光里的神采骤然僵硬,匀速跳动的心脏也突然顿了一下,心率差点失衡。

刘易比她还要失态,脖子往下一沉,眼珠子往外一瞪,嘴里能放下百来個拇指鸡的鸡蛋。

“你说什么,契约??”

生怕自己听错了,刘易不信邪,硬是要问第二遍。

夜寒君瞥了他一眼,不想理会。

无视头顶曲音蝠的恫吓,强行顶住背后丙季的冷酷目光。

一步又一步,夜寒君靠近栏杆,抬起左手。

“嗖——嗖嗖——嗖嗖嗖——”

细微的气流,从无到有,凭空升起。

在沈骄云剧烈收缩的瞳孔中,夜寒君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并拢,点落自己的眉心。

“高山如父,江河如母。”

“我深知欲望吞噬人心,深知命如蜉蝣,深知死亡总是如影随形。”

“但吾为「执教者」,妄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妄以荧烛末光增辉日月。”

“权柄、浮名、功绩、战果、羁绊、守护、执念、信念……”

“此生此世,唾手可得者,得之!求而不得者,追之!百追而不得者,弃之!”

“吾之所向,自由、欢愉、热血、激昂……年少时鲜衣怒马,披荆斩棘,当纵情狂浪,年迈时历尽沧桑,回忆往昔,当无憾此生……”

杂念被放空,思虑被斩断。

夜寒君恪守本心,喃喃自语之时,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正念”,签订契约必须要经历的步骤,通过拟定此时此刻的人生信念,强化精神,进一步激活契约之力。

他吐出的语言,明明归属人族。

诡异的是,音节与音节相互交织,合成的声音愈发虚无缥缈,像是九天之上传来,无人能听懂。

下一霎,龙吟虎啸震耳欲聋,似有怒雷劈落大地,又像是传世佛法降临世间……

诸多不可思议的怪诞声音,直奔心灵湖畔冲去,在场

的众人均是神色大震,露出满脸的惊愕。

“呼——呼——”

一圈又一圈的劲风,从夜寒君的脚下荡漾扩散,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随后,一滴闪烁着金黄色光芒的鲜血,突然从他的眉心溢出,没有向下滴落,而是精准无误的滞留在两指之间。

“尚未使用的契约印痕!”

刘易瞪眼,不敢置信。

这里可是伤残眷灵救助中心!

作为病患状态最恶劣的第七层,上一个铤而走险签订契约的人,最后连尸体都拼不完整!

寒君竟然激活了契约!

妄图契约的对象,竟然还是沙漠女巫!

还有,为什么他的契约威势如此可怕?!

自己可是第2位阶的眷主啊,隔着一个大位阶,竟然会感到心悸?!

刘易一阵迟钝,总觉得脑容量不够大。

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事态的走向变得如此失控。

“不好,退出去!”

张辛宇也近乎陷入石化的状态,双眸倒映着绚烂的色彩,一阵失神。

但劲风迭荡到第十圈的时候,已然形成恐怖的风势,刮在脸庞上无比刺痛。

他不敢多想,连忙拉着刘易后退,果断远离风暴的中心。

“走!”

沈娇云的衣袍猎猎作响,深深盯视着夜寒君的侧颜,迟疑再三,同样选择往后退去。

寻常眷主签订契约,引发的异象不过是小打小闹,毛毛雨级别。

这寒君仅凭一个起手式,就引发如此惊人的动静……未免太妖邪了!

“轰!轰!轰!”

在场的数人,只有丙季未曾动弹分毫。

他的盔甲太坚固了,任何风势冲撞过去,都不可能留下一丝痕迹。

至于曲音蝠,它更加轻松。

张口吐出一圈音泡泡就能庇护自身,奔袭过来的风浪像是碰到巍峨不动的山石,无论如何也无法殃及它的本体。

“行动的动机是契约浊骨之灵……疯了不成?”

“就凭一枚助教徽章,料定我不会阻止?真是莫须有的自信……”

丙季巨剑指地,双眼眯起。

他根本无法理解寒君的思维模式,也完全不清楚对方做了什么,想要什么。

但他确信,寒君太大胆了,在他的界域内当着他的面开启契约仪式,自己要想干扰或者阻止……瞬息之间!

“丙师!”

沈娇云呼喊,竭力穿透风暴的声音,预示着她的立场已然站在寒君那边:

“此人的契约异象闻所未闻,不是权级特别高,就是罕见的主动觉醒者。”

“再不济,也有过神秘的机遇,普通人无法理解的那种……”

“我建议静观其变!不建议贸然插手!”

“何况女巫虽然血脉有缺,但她智慧不受影响,她对待人类的情绪很复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服的……”

丙季不为所动。

就在沈骄云还想补充建议的时候,丙季又突然收起巨剑,领着头顶的曲音蝠,径直走出风暴席卷的中心地带。

在他那刚毅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情感外泄,冷漠得像是石头人。

刘易、张辛宇、殷蔓蔓等人,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其他事物。

这个间隙,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寒君的身上,不想分心,更没有交流的欲望。

包括不远处通道的尽头,两男两女那瞪大的眸光,如出一辙的呆滞震撼。

……

“可骑乘的强攻宠,暂时与我无缘了。”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倒也无妨……”

结束正念,守心明性,夜寒君幽幽一叹,心底的一缕执念应声消散。

他的眼里,同样倒映着铺天盖地的白色风浪,还有双指之间,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的灿金色血光。

契约印痕。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和四年前的血契仪式相比,周身的建筑没有瞬息之间灰飞烟灭,也没有天降血光、地浮煞尸、魔界之花绽放千里、黄昏之雾笼罩一城之类的恐怖异象,非常平和,非常安全。

但,这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力量。

仅此一点,天差地别!

“大人……”沙漠女巫刚刚苏醒,勉强爬起身来,摇摇晃晃站在那里。



她说的是巫语,因为有巨大的噪音干扰,连夜寒君都无法听清她说的话,只能看懂她的口型。

“我这是……熬过了巫之脉轮的崩碎?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可大人不是说,后面还有第二阶段,若是一百天内无法达成,我还是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为什么现在就要签订契约了?”

沙漠女巫的眼中,满载迷茫之色。

此时她的状态极其恶劣,身上的流血还没有止住,鹅黄色的鲜血还在缓慢流淌。

硬要形容的话,前面倒在血泊里,像是脱离水域、暴晒在烈日之下的鳞鱼,正在死亡倒计时。

现在忽然浇下去一大盆水,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但也只能暂时脱离绝境,弥漫在血脉中的致命危机,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夜寒君不言不语,未曾回应。

抬手,金黄色的血滴骤然化开。

数以百计的金黄色血丝蜿蜿蜒蜒,一端链接着他的手臂,另一端像是爬藤一样,沿着虚无的轨迹,缓慢而有力地攀爬至女巫的眉心。

“第一契约……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