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电讯处特别支部这桩即将要发生的事,听起来跟神话似的,但这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但遗憾的是最终以悲剧收场了。

    张安平要是没记错的话,之所以暴露,起因居然是电台上的一枚真空管损坏。

    这本是易损件,损坏后张维林的的上官借机报复,将张维林关了禁闭——张维林被关禁闭后,却沉不住气,利用守卫的疏忽跑了,并逃到了曾家岩。

    这一跑,自然是引起了军统的注意。

    若是此时张维林撤离,也不至于有后面那么的悲剧。

    可偏偏张维林又被曾家岩的我党同志劝回来了。

    而军统随后对张维林的住处展开了搜查,从中找到了几人书写的入党申请跟一些情报。

    这下子便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张维林情报组全军覆没,7名成员中除了一人做了叛徒外,六人全部被枪决,担任交通员的女同志也被捕后遭枪决。

    至于唯一的一名叛徒,他终究是没躲过军统的清洗,在重庆解放前夕的清洗中,他一样被特务枪杀。

    回想着记忆中的种种,张安平决定趁早对这个惊人的情报组进行干预,不能让悲剧重演。

    ……

    钱大姐让他确认张维林跟冯传清是否是真的投向我党——这一点其实是不用查的。

    但张安平还是回到军统后认真查了起来。

    军统确实另有一份渗透我党的计划,但跟张维林、冯传清对不上号。

    通过两日的暗中调查,张安平可以确定张维林和冯传清的行为,的确是自发的。

    因为他的暗中观察,他也确定了一件事:

    张维林和冯传清他们,不是莽,而是单纯的……菜。

    这不是诽谤他们,而是张安平真真切切的评价。

    在张安平暗中观察的这几天,他发现张维林正在跟多名电讯处的成员私下里活跃的联系,他甚至确定赵立(力)耕、杨光(洸)、陈国珠(柱)、王希(锡)珍和安文元就是张维林要发展的同志。

    仅仅通过观察就能这般确定,由此可见张维林在这方面的不专业。

    张安平没有嘲笑张维林的意思——对方只是专业的电讯人员,不是专业的特工,做这种事完全凭借的一腔热血和对光明的追求,手段稚嫩不是他的错。

    但将其培养成合格的卧底,是重中之重。

    确定了张维林是真投诚且已经在暗中发展同志后,张安平再次约见了钱大姐。

    这一次接头地点是一个路口,张安平驱车过去后直接将钱大姐带上了车。

    汽车在漫无目的的前行,钱大姐则在上车后就问:

    “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昨晚张维林又去曾家岩了吧?”

    钱大姐一惊:“军统监视他了?”

    “没有,是我监视的——咱们的这位同志不是一般的不专业。”

    听到张安平用到了“咱们的这位同志”这个称呼,钱大姐了然,张安平已经确定了对方投诚的真实性了。

    “他应该道出了接下来要发展的同志名单了吧?”

    “对。”钱大姐迟疑了下,没有道出详细名单。

    “他要发展的成员应该是赵立耕、杨光、陈国珠、王希珍和安文元吧?”

    “你偷看他准备的名单了?不对,名单是他在曾家岩现写的。”

    钱大姐疑惑的看着张安平:“你怎么知道的?”

    “跟踪了几天看出来的。”张安平耸肩后向钱大姐请示:“这些人交给我吧。”

    “不成!”钱大姐本能的反对,张安平这么轻易的就将张维林“扒”干净了,证明这名同志的特工素养极差,把他们安置在二号情报组,是对二号情报组极度的不负责。

    张安平没有争辩,而是反问:“您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钱大姐好奇问:“那伱有什么考虑?”

    “第一,立刻让他们切断跟曾家岩的联系。”

    钱大姐点头:“嗯,这个是必须的。”

    曾家岩是军统、中统监视的重点,张维林三次没有被军统盯上,只能说运气逆天,但运气不可能一直久伴。

    “第二,他们必须得到专业的训练。”

    对于这一点,钱大姐很为难:

    “我跟上级请示过了,但他们的身份特殊,很难腾出足够的时间进行培训啊。”

    张维林也好,冯传清也罢,他们都是军统在职人员,根本没时间为他们提供培训——就连张维林要发展的对象,他们也都是在职人员,如何培训?

    张安平能提出问题,自然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来解决吧。”

    “你怎么解决?”钱大姐询问。

    “军统搞一个内部培训呗。”

    钱大姐语塞——太不讲道理了!!!

    她没有反对,张安平还真有足够的理由搞类似的培训。

    张安平看钱大姐没有反对,顿了顿便道:

    “第三,这个情报组不能成立。”

    “不能成立?”钱大姐更疑惑了。

    “对!”张安平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个情报组不仅不能成立,相关人员还要分散——这一点交给我,我会想办法将他们分散进各个区站。”

    “为什么?”

    “他们靠的太近,很容易被一锅端。而且按照组织原则,他们就不应该相互知晓身份!”张安平的口吻依然是斩钉截铁:

    “我猜测目前张维林跟冯传清都是知道要发展的五名同志的身份,如果以张、冯两人为核心成立一个情报组,在均是电讯处成员这个前提下,他们迟早会相互知道彼此的身份,这不符合组织原则!”

    钱大姐不由点头:“你考虑的很全面。”

    “所以我希望他们加入二号情报组。”张安平再一次重复提出了之前的要求。

    “安平,你要知道他们是通过曾家岩这条线加入组织的,跟我们并不是一条线!”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提出这个要求!”钱大姐不满道:“连我也是只有建议的权力,你倒好,直接狮子大张口。”

    张安平赔笑:“钱姐,您多跟上级沟通沟通,我是觉得他们在二号情报组,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途!”

    “而且,”张安平祭出了杀手锏:“有他们在,关键时候也可以作为二号情报组的防火墙。”

    这句话果然是杀手锏,张安平说完以后,钱大姐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二号情报组的核心成员是:张安平、郑耀先、明楼、顾慎言、吕宗方。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位置都极其关键、重要。

    多一道防火墙的话……安全性会大大提高。

    “行,我跟上级沟通沟通——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谨记,你绝对不能跟他们产生直接的联系!”钱大姐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放心吧!”

    “我不放心!”

    钱大姐生气的说道:“你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郑耀先你相认了!明楼你相认了!”

    “你这边觉得张维林情报组组员之间很容易相认身份而导致违背组织原则,你呢?你呢!”

    这也是钱大姐生气的地方。

    张安平担心张维林情报组会出现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糟糕情况,但现在的二号情报组呢?

    张安平内心反驳:

    能一样吗?

    他是经过刑讯逼供考验的,老郑是经过了时间考验的,明楼可是连自己的命都敢填进去的!

    “我错了。”张安平诚恳认错。

    “认错你比谁都快,就是不改!”

    张安平只得赔笑。

    钱大姐也是无奈,这小子就这样,主意比谁都正——但考虑到张世豪这三个字,她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敲打敲打就行了,免得这小子翘尾巴。

    但他的能力,是不容置疑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会跟上级沟通的,你现在想办法把他们培训培训。”

    “是!”

    “前面放我下来。”

    张安平却道:

    “还有一件事。”

    钱大姐心道:你最好别想着整幺蛾子!

    “什么事?”

    张安平不知道钱大姐心里的诽谤,他正色说道:“钱大姐,您知道张维林同志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吗?”

    钱大姐不明白张安平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说:

    “我调查过,他在皖南任职的时候就对新四军有好感,回到重庆后便订阅了新华日报,逐渐了解到我们的情况后,经过慎重的考虑后,才选择加入我们。”

    “冯传清也是如此吧?”

    “对。”

    “张维林同志有意发展的五名同志,也是这个情况,对吧?”

    钱大姐隐约间意识到张安平的目的了,她飞快的点头:“确实如此。”

    “那就是说,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拥有相当程度的文化,也亲眼目睹过国军跟我党之间悬殊的差距。”

    “他们热血未冷,且拥有一颗想改变国家积弱状态的心。”

    “但残酷的现实让他们对目前的信仰绝望!”

    “您说是不是?”

    钱大姐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本就是共产党人的共性!

    张安平露出笑意:“军统,可从不缺这样的人。”

    他张某人加入军统组建关王庙培训班的时候,就定下了一条规则,一条至今都没有改变且以后也绝对不会改变的规则:

    凡培训班成员,一定要有极高的文化素养。

    关王庙培训班的生源,人均大学生起步!

    抗战爆发后,军统到处建培训班,这个要求免不了要降低,但依然将门槛守在了高中这个水准。

    因为张安平搞起的宣传,特务的名头比原时空更好些,自然也更吸引人!

    俗话说“读书以明智”,这些因为国难而加入军统的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会因为军统的种种恶习而习惯,最后沉沦于特务的身份,但绝对会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在国家危难、民族危亡的时候,保持着他们的初心!

    当国民党的本来面貌被他们看清以后,寻找新的救国路线,会成为他们的本能!

    张维林情报组,只是一个开始。

    (军统在抗战期间,义士无数,但在解放战争中,表现真的很菜——这跟内部的权力斗争有关,但也跟国民党被国人抛弃大有关联!)

    (具体可参考南京军话台,所有来往于“总统府”、“国防部”等要害部门的电话都要经“军话专用台”转接——而这里面的九个人当中,有有七个我党先辈。)

    ……

    在钱大姐这边领到了任务,张安平第二天就跑到了局长办公室,将一份报告交给了戴老板。

    【特务机构不专业的特务成员】

    这是这份报告的名字,具体的内容则是针对军统文职人员的调查报告。

    在这份报告中,张安平列举了多个范例。

    1、沦陷区不同纵队电台之间竟然能相互勾连——张安平直接以张维林举例;

    2、文职人员特务素养差、警觉性低——这一条中,张安平直接派下手跟数名文职人员交友,在有意的话题转移中,暗中获取了多条信息,张安平亲自做的情报分析,分析出来了多条军统内部的绝密情报。

    把戴老板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3、内部人员警觉性严重不足——这一条很诛心,张安平在报告中称自己故意派出了多名局本部的成员在曾家岩附近活动,但至今没有收到曾家岩监视点的反馈。

    戴老板看完后,脸直接黑成了煤炭。

    “说说你的解决方案!”

    他知道张安平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能给出这份报告,自然有相应的解决办法——这也是他格外喜欢外甥的原因,不像别的人,只会挑毛病。

    张安平马上说道:“第一点,涨薪!”

    “涨薪?”戴老板只感觉钱包一痛,黑着脸道:“还涨薪?去年——不,是前年,前年一个普通成员的薪水是12块,举国施行国难薪了,我们发的还是全薪!”

    “去年涨到了30块!”

    “今年元月又涨了一次,都到33块!”

    张安平摊手:“您知道物价怎么涨的吗?我刚才列举的报务员串联的原因就是要求涨薪,30块的薪水,不够他们生活!所以几个人串联要求涨薪。”

    “串联是他们的错,但薪水无法正常生活,这是个大问题——局座,咱们局本部,有点权力的,都有各种各样的捞钱渠道,他们自然是衣食无忧的。”

    “可下面的人没有啊!”

    “现在是国难时期,要求他们与国共艰没错,但也要考虑到他们的基本生存。我相信绝大多数的人,会因为爱国情怀而拒绝敌人的诱惑,可总有那么一小撮人,被生活的压力压垮后,经不起诱惑。”

    戴老板沉默,他是过过苦日子的,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绝望。

    他沉默思索一阵后,认可了张安平的话:

    “你说得对!继续。”

    “第二,增加对文职人员的培训。可以分期分批进行培训,这种培训的力度可以轻一些。但一些关键岗位,如报务员、译电员等岗位,需要更严格的培训,增加反谍类培训——他们是敌人重点攻略的对象。”

    “另外还要加大对这些关键岗位的审查力度。”

    张安平道出第二点建议后,戴老板眼前一亮,果断道:

    “这件事你先打个样——给其他人立个标准,其他人接手后也好萧规曹随。”

    张安平哼哼几声没有直接应下,开始说第三点了:

    “第三,后方的人员警惕性太差了。”

    “后方不需要像前方一样时刻处于神经的紧绷中,时间久了难免会松懈,这也是曾家岩监控点未能发现局本部人员在曾家岩活动的直接原因。”

    “连我这样的人现在都越发松懈了,更别说其他人——所以我建议实行轮换制度,一定要经常将前线的人员召回来在后方任职一段时间。”

    “曾家岩监控点这边,若是换一个在前线呆过的负责人,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戴老板不由点头,外甥说的对。

    然后,他失笑起来:“你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没警觉性了吧?你小子能耐了啊,跟我说话都开始拐弯抹角了!”

    张安平“骄傲”的仰头,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这样吧,你把培训制度的架子搭起来,忙完后你就回上海吧。”

    “是!”

    张安平高声应是。

    “对了,你说的串联这件事你解决一下吧——董易三做事太柔和了,串联这么严重的违规,将人调回来就行了?胡闹!”

    戴老板做出了指示。

    一切不出张安平所料——这件事果然交给他了。

    “还有一件事,既然你说起了轮换制度,我得向你要个人。”

    张安平顿时一脸的警觉:“上海区现在严重缺人!”

    “别废话!三区合并以后,上海区的高层力量过重了!吕宗方我要调回来。”

    张安平不情愿道:“老吕任劳任怨,要不把老吴调回来?”

    “你小子别不知足,就是因为吴敬中跟你不对付我才把他不会调回来——你自己想原因!”

    “不就是权术手段嘛。”张安平满不在乎的嘀咕。

    “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当时要是有人手把手教这个,要少走多少冤枉路?”

    戴老板来气了,我都这么教你了,你还不乐意?不在乎?

    “你说的滇缅路支队我有个大概的框架了,人手你支援些,没问题吧?”

    张安平跟割肉似的差点跳起来:

    “凭什么?!”

    “就凭你上海区能打,就凭你上海区对敌经验最丰富的总行了吧?别觉得我是想砍你的权——我这是为了你好!刘新杰或者那个李杏雨,你看着给吧!”

    “你这个混小子,说你有野心吧,从不晓得在上海区以外拉帮结派,你看看毛仁凤,再看看你!”

    “说你没野心吧,上海区就是你的禁脔,可荣誉、身份、功劳,你说放就放、说丢就丢——安平啊,想做事,权力是第一没错,但必要的支持也是必须的!”

    “我这话你自个好好的想想,想明白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好了,你赶紧滚,看见你就来气,这些东西还要我手把手的教你!!”

    戴老板说完后就开始嫌弃的赶人,等将张安平赶走以后,他又失笑起来。

    外甥今年22岁,无论他表现的多么厉害,终究是个相信理想的年纪啊。

    他就从没有考虑过权利!

    再看看被他拎出来对抗郑耀全的毛仁凤,呵,上蹿下跳的跟个猴子似的——我家安平都没跳着拉帮结派,你倒是凭借主持局本部事务的权利,到处跳来跳去?

    呵,现在还拉拢到我外甥跟前了?

    我让你跳!

    戴老板目光渐冷,他就是要故意推张安平的马甲张晓出来跟毛仁凤打擂——这也是对外甥的培养,过去在前线,权力的斗争其实更简单,只要能取得不断的胜利即可,现在让外甥跟不安分的毛仁凤打擂台,不管输赢,都是对外甥的一次磨练。

    戴老板轻声的呢喃:

    “臭小子,我是真的指望你接我的班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