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此三人绝不能召回京城,否则会引起朝堂动荡。”

    听到赵煦有召范纯仁、苏轼和邢恕入京的打算,章惇立刻强烈反对。

    章惇倔强如铁,执拗甚至超过了王安石。

    一旦脾气上来,哪怕是皇帝,他也毫不留情面。

    尤其在变法问题上,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对旧党大开杀戒,谁反对就给谁剥麻待遇。

    除了少数几個赵煦观感不错的大臣,剩下的元祐旧臣,几乎都发配到了岭南。

    赵煦可以预判,若自己坚持决定,章惇恐怕会撂挑子走人。

    “苏东坡和范尧夫(范纯仁字)是旧党的旗帜性人物,一旦重返京都,便如当年的司马君实(司马光字)踏入都城,旧党的火种瞬间重燃,新法离废除就在须臾······”

    “而邢和叔(邢恕字),名义上是新党,实与奸佞无异,得志便退其狡谋,屡设奸计,误国误民。其天资反覆、善为表露,外持正论却内藏奸滑,这等两面三刀之人归京,朝堂不乱才怪······”

    章惇话语铿锵,铁骨鲜明,决心和态度一目了然。

    不像是在说服皇帝,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赵煦不怪章惇急眼。

    旧党手上沾满了新党大臣的鲜血,他们在元祐时期备受打击和折磨,蔡确、邓绾等人被贬悲惨离世,章惇也险些命丧黄泉。

    政治运动本就充满鲜血和阴谋,既然已经和旧党彻底撕破了脸,那便无需再为他们保留体面。

    章惇有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对旧党大开杀戒,但这一切更多是为了维护新法的稳定,确保政治风向不再摇摆不定。

    他尤其不喜欢皇帝用粗陋的手法和稀泥,他眼里的朝堂是个非黑即白的世界,绝没有中间地带。

    赵煦并未被章惇带偏节奏,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从容的微笑道:“章相公,你我君臣一心,致力革新,誓要振兴大宋,那么依你之见,大宋应当达到何种境地,方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强国呢?”

    章惇微微一怔。

    他原以为自己的话如同抛巨石入湖面,必会激起层层涟漪,却不料皇帝竟如此从容,反而与他探讨起了心中的抱负。

    章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外要驱逐西贼,重振河山,夺回幽云十六州;内要修明政务,使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四方诸侯皆来朝贺大宋的威名······”

    章惇虽对皇帝的突然提问感到困惑,但他并未犹豫,立刻将自己的抱负倾诉。

    革新的目标本就是为了富国强民,他正是坚信这一点,才致力于新法。

    赵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君臣同心,其利断金。

    “朕心目中也有一个大宋······”

    赵煦慷慨道,“朕心目中的大宋和平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幼孩能得温暖的呵护与教育,让他们无忧无虑地成长;勤劳的民众能够获得应得的报酬,让他们的努力得到应有的回报;患病的人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与关怀,让他们在病痛中感受到温暖与希望;年老的人能够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照顾,让他们在晚年时享受到幸福与安宁······”

    “在这个大宋中,百姓能吃得饱、穿得暖,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余钱,生活得安逸而自在······国无患,世有道······”

    “朕心目中的大宋,堪比汉唐,马踏党项,西贼俯首。北顾江山,燕云回归。大理、交趾只是大宋的果园和粮仓······”

    听到这段热血的话,章惇心中满是震撼,由不得眼球湿润,躬身道:“老臣定追随官家振兴大宋,做一个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了大宋,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为了我华夏族人不再受外夷欺辱,朕誓要力挽狂澜,将大宋建设成为一个不世帝国,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赵煦把理想拉到现实中,“百余年前,太祖受命于天,建立大宋社稷,而后南征北战,让饱受战火、饥饿折磨的百姓有了安身立命之地。此后,契丹、党项不断入侵,给我大宋造成无数伤······”

    “如今国内外看似平稳,其实那些隐藏在暗处恶疾随时会爆发,只不过缺一个契机而已。我们这一代人若不努力改变现实,下一代人就会成为外夷的奴仆,饱受欺凌······”

    在前世,赵煦研究宋朝历史,心中早就有一个低配版大宋和高配版大宋。

    低配版大宋就是灭西夏、大理、交趾,收复燕云十六州。

    高配版大宋便是纵横四海,建立一个日不落帝国。

    东至东海,东北至库页岛,南面到南海交趾这里,北面到北海,也就是现在的贝加尔湖,西面到夷播海,也就是现在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疆土这样扩展才得劲。

    而现在的国情,只能为低配版大宋而努力。

    “实现朕心中的抱负,阻力重重,因为大宋政局一直在变,政治风向飘摇不定。皇考变法,驾崩后太皇太后垂帘,取缔了新法。太皇太后归天,朕亲政又恢复新法,倘若朕没有复活,赵佶登基肯定又要取缔······”

    “这样变来变去,官场中的人早成变形金刚了,他们会根据形势需要,任意转变形态,难辨雌雄······所以朕有结束党争的想法。”

    “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便是好猫,邢恕、苏轼、范纯仁便是此类猫······”

    “结束党争,首要便是控制舆论,邢恕入京,便是让他做御史中丞,操纵御史台,为朝廷控制舆论。让御史台成为革新的刀,而不是阻止新法的乌鸦。”

    “朕知道邢恕缺点明显,但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大杀器,曾布就是例子。”

    “如今舆论几乎操纵在士大夫手中,成为他们愚弄百姓,抨击朝廷和新法的武器,朕让苏轼、范纯仁入京,就是吹响反击的号角······”

    用旧党攻击旧党?

    官家,你真能确定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章惇满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