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值房内,吴居厚和燕瑛正在探讨某案疑点,传话军士进来,恭敬禀报:“启禀钦差、府尹,诸寺主持、方丈等僧首已全部到齐······”

    “让他们等着!”

    吴居厚头都不抬地说了一声,继续和燕瑛探讨,军士见状,不敢多言,悄然退出了值房。

    收回寺庙耕地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

    赵煦看似迫于无奈,答应暂缓收回。

    那些人欢呼雀跃,自认为迈出了成功的脚步,相互串联准备再接再厉。

    谁曾想,就在次日,赵煦下旨封吴居厚为钦差大臣,赐天子剑,辖祠部、开封府,彻查汴梁城诸寺庙耕地来源。

    寺庙为何拥有庞大的田产,查来源完全合乎法理。

    于是,祠部派官员率禁军闯入诸寺庙,不由分说把寺庙内的田册、地契等所有相关文牍悉数封存,一一带走。

    最后全部交到吴居厚手中,细细核对。

    早在清剿鬼樊楼之前,皇城司就将各寺耕地总数查清楚。

    尤其那些挂靠在寺庙的耕地,更是被查得一清二楚。

    属于哪家的田地,挂靠了多少亩,均白纸黑字,记录在案,无一遗漏。

    今天召集僧首们到来,就是让他们确认这些事,以及实有耕地和表册记录间出入大的原因。

    大约一个时辰后,二人才慢悠悠出门。

    百余寺庙,僧首二百多人,屋内肯定挤不下,都在大院内站着。

    看着站在周围的禁军,和尚们有些担忧,能预感到今日将有不寻常的事。

    朝廷承诺不收回他们的耕地了,却突然彻查查耕地来源,还把田册、地契等重要文件都强行带走。

    他们用脚趾都可以想到,朝廷要有大动作了。

    看来这些耕地保不住了。

    众僧本就内心忐忑,左看右看不见吴居厚的身影,心中猜疑便如藤蔓般疯长。

    又不敢询问,这样憋着让他们焦躁更盛,坐立难安。

    正当他们焦躁得几乎无法忍受时,几道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吴居厚与燕瑛联袂而至。

    众僧们见状,齐齐低头,双手合十,恭敬地施礼:“贫僧等,见过钦差大臣、燕府尹。”

    吴居厚目光如刀,冷冷扫过每一个僧人的脸庞,仿佛要将院中一切都吞噬。

    足足半分钟,他才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愤怒,缓缓开口:“不必多礼。”

    众僧心中那块沉重的石头,此刻终于落地,他们长长出一口气。

    “今日,本钦差愿与你们坦诚相待,掏心掏肺说几句,至于你们悟性如何,稍后自有分晓。”

    吴居厚声音低沉,如同古寺内中铜钟,深沉而富有穿透力,“众所周知,耕地乃大宋之根基,农夫有耕地,则国家无饥荒之忧。然而,如今汴梁境内,却出现本末倒置的事——农夫无地可耕,寺庙却坐拥良田无数,这其中的缘由,实在是令人费解······”

    说到这儿,吴居厚眼中透出几分寒意,刺骨而凛冽,直击众僧心底。

    百姓们辛勤耕耘,汗水滴落在土地上,换来的是微薄的收成和沉重的税赋。

    朝廷明文规定,僧田免税,这本是为了弘扬佛法,给予僧侣们基本的生存保障。

    然而,这些和尚们却将此视为发财的捷径。

    他们瞒天过海,钻政策的空子。

    瞒报、漏报、少报土地亩数,用尽心思把寺内耕地的上报数控制在免税范围内。

    这样一来,他们即便坐拥良田万亩,也无需缴纳税赋。

    享受着寻常百姓难以想象的富贵生活。

    朝廷就等这些税赋建设与发展。

    发军饷,搞水利,赈灾救济,修桥补路······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持。

    而这些和尚们,却将本该属于朝廷的税赋,白白地占为己有,让朝廷的财政陷入了困境。

    养肥了硕鼠,饿瘦了朝廷,最终这些税赋还得追加到辛苦劳作的百姓身上。

    大宋天下若乱,和尚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硕鼠,必除之。

    “此事颇为蹊跷,若长此以往,恐怕将动摇大宋的国基。官家深感此事重大,特赐老夫钦差大臣之职,并赐予天子剑,代天子之尊彻查寺庙耕地之源。”

    吴居厚接着道,“然而,本钦差翻阅了从你们处得到的田册与地契,却发现了诸多不端。其中不少寺庙投机取巧,拥有的耕地数额与地契、田册严重不符。这等欺上瞒下的手法太低劣,一旦深究,便无处遁形,必被揭穿。”

    “本钦差不想多费口舌,也不愿与诸位彻底撕破脸皮。今日,便给诸位一个机会,坦白你们寺庙内,那些挂靠耕地之人的真实身份,具体挂靠数额,挂靠了多少年等问题。”

    “倘若主动交代,或许还能挽回一些颜面,否则,一旦本钦差查明真相,必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还有就是寺庙具体有多少田产?瞒报了多少耕地?瞒报了多少年?”

    “本钦差在此郑重承诺,今日坦白者既往不咎,倘若抗拒,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本钦差在此,以朝廷之名,郑重承诺:今日坦白者,既往不咎。但若抗拒,定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你们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吴居厚的声音在寺庙内回荡,如同山间的钟声,悠长而深远。

    众僧听后,面色各异,有惶恐,有犹豫,有低头不语。

    尽管吴居厚言辞震慑性极大,众僧却仍是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出声应答。

    他们也从其中获利,坦白揪出富户、士绅、权贵,得罪了这些人不说,还断了他们之间的合作之路。

    相当于把自己也交给官府。

    因此,他们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之中,不知该如何抉择。

    见众僧心中动摇,吴居厚又劝道:“你们不要有侥幸心理,别认为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阿弥陀佛!”

    一个和尚双手合十,出来向吴居厚施礼。

    众僧一看,脸顿时绿了。

    他娘的,怎么哪里都有这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