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口外,一个老妇双手握住一根擀面杖,拼着死命地将手里的木棒往冤鼓上敲打。
那根破擀面杖让她舞得虎虎生风,大有撞断不周,使河水倒流之势。
“冤啊……”
灰白的头发散作一蓬乱草,若非此地是山阴县。苏彻还以为自己这次遇见的郭北县的老鬼。
“干什么呢?这是冤鼓,敲不得的。”应值的衙役操着水火棍走上前大声嚷嚷着。
“既然是冤鼓,凭什么不能敲?”老妇人横擀面杖于胸前,岳峙渊渟,别有一股宗师气度。
“我跟你说,你不敲冤还不大,敲了才会冤的六月飘雪。”衙役皱着眉头一举手便用水火棍子将老妇人手里的擀面杖打落在地上。
“他妈的失心疯了,拿着猪头肉请无常鬼回家看病,老子没见过你这么浑的。”
“啊——我不过了……”
老妇人一发喊,奔着衙役就跑了过去,那衙役也不是凡人,直接飞起一脚,给老太太踹出去一丈开外。
“他妈的,老不死。不看看这是哪,有什么威风冲你爷们发去,县府轮得到你发歪?”
说罢一口浓痰吐到老太太胸口。
“死不醒的东西。”
苏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想来那老太太也不该是什么妖物。
心下有了定论,苏三公子藏身于门后朝那衙役摆了摆手。
“你,过来。”
那衙役本来盯着那老丧门星暗爽,忽然听得有人叫,正想骂回去。
扭过头看见却是新任的县尉,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这次倒霉,莫不是碰见个要当青天的了。
“小人拜见……”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那生得颇为好看的长官摇了摇手。
“挺有钱吧?”
“啊?”衙役这下是蒙了。
“我跟你说,家里没个三千万都不敢来那一下。”
苏彻让这衙役过来又吩咐了几句。
“去,问问她怎么回事,不用客气,就刚才那个态度就行。”
衙役登时有些蒙了。
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闭嘴,你个老虔婆。”
衙役嘴上喝骂一句:“衙门有衙门的规矩,哪里轮得到你来发癫?朝廷的规矩,谁敲了冤鼓,先打一百棍。”
“有冤情也要打?”老妇人咬着牙盯着那衙役:“黑杀才还在这里骗人,真当老妇人是泥捏的,你可知道新来的县尉是我家远房的外甥?”
苏彻好悬没有笑出声。
那衙役先是下意识地吃了一惊,然后便回过味道来。
“冒认官亲要再多打二十棍的。嘿嘿,你就在这叫唤,等下人到齐了,弟兄们一起叫你见识一下大爷们的硬棒,给你这老太婆好好爽一爽!”
这都什么鬼台词。
老妇人吃不住吓,立时不敢说话了。
这也是衙役们平日里威风在外。
那衙役横着棒子念道。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多一句有的没的,便记在账上,等下一起发落。”
又粗又大的棒子摆在眼前,那老妇人强压下火气止住了叫骂,只是眼神不断往苏彻那边观瞧。
她也是个有眼力价的,知道来了官长,不多说话。
“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一坊?。”
“老奴娘家姓秦,嫁给城南卖油的戚祖德,住在嘉禾坊。”
“家里几口人,做什么营生?”
“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媳妇,还有个未出阁的丫头。家里做的桐油生意。”
“桐油,那是殷实人家啊。为什么告官?”
“老奴家里的儿媳妇乃是狐妖所化,迷了我那瞎了眼的老头,儿子单纯,也给那妖孽骗了,整日里搞七搞八,给老奴家里面祸害的不成样子……”
接着便要说起那狐妖在家里如何胡作非为。
“可以了……”
苏彻喝住老妇对那衙役吩咐道。
“你把她送回去,告诉他们这老太婆敲冤鼓的事情,让他们好好管管。”
接着,苏彻看着另外一边的老太婆:“你要知道,冤鼓一响,案子便要给县令大人来管。县令大人不在县中,你就是用那根破擀面杖把这鼓敲破了皮,案子一样是没有人管的。”
“官爷,老奴我冤啊……”
“我知道。”
老太婆看着苏彻。
“我那儿媳妇是妖怪啊……”
“我知道。”
“我……我……”老妇舌头发干。
“所谓官僚主义,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什么都能做,但是最后啥也不干。”
苏彻用复杂的话把不干人事这四个字的另外一种解释说了一下。
“我很抱歉,你可以回去找里正,走正常程序,然后本官自然会认真处理的。”
苏彻对另一边的衙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人张叁……”
“好名字。”苏彻由衷地赞了一句:“你把她送回去后,再来找我复命。”
“小人遵命。”
看着那衙役将老太婆拽的越来越远。
苏彻便回
屋内收拾了一番,翻出一样东西,便去找田主簿。
昨夜饮酒太过,田主簿直接歇在了县衙内,他头疼了一宿,到现在也没睡着。
看见了苏彻来了,不由得发问。
“苏县尉好酒量,看上去神完气足啊。”
因为我有大宝剑。
“田兄看上去也是风采依旧,田兄双目渊深,呼吸悠长,想来也是有修行的吧。”
“嘿嘿,早年间也曾游学,在岳麓山旁听过两年。”
“天下儒宗四脉,国子监、白鹿洞、岳麓、嵩阳,为天下文武魁首,令人仰视啊。”
苏彻想起自己路过国子监时曾看见过的一副文字。
聚学为海,浩气吞九河,三教千山孰敢为尊。
淬词为锋,墨剑决浮云,平治天下舍我其谁。
正是当年一代儒宗范希文的手书。
武儒一脉,曾经也算是修行各脉之中的魁首,从上面得文字便能看出其当年舍我其谁的气度。
即便在这妖魔横行的人道末世,儒宗四脉依旧是足以令妖王魔主们胆寒的力量。
“惭愧啊,到现在也不过是儒门第九品养气的境界。”
田主簿看着苏彻:“不知道贤弟方不方便……”
“小弟不曾修行。”
那就是不方便了。
田主簿暗地里给苏彻一个白眼,不想说就不想说,骗人可就没意思了。
“这次来拜见主簿大人,却是有一件事想拜托大人。”
“贤弟只管讲来。”
“我从家中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值什么稀罕东西,可要是丢了跟家里不好交代,所以想放到咱们的常应库里。”
说着,苏彻将一件金色的东西交到田主簿手上。
“如此么?好说,好说。”田主簿正色接过:“我这边放在常应库里。”
这个东西看上去非金非木,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奇珍,让这姓苏的如此重视,莫非有辅助修行之效?
这玩意看着好像个手啊。
田主簿将那东西收在手里,不断猜测着这东西的来路。
“还有一件事要禀明大人,小弟今日有些安排,便不在衙中坐堂了。”
苏彻笑着说道:“另外还要向大人借几个衙役听用。”
“好说,好说。”田主簿摆了摆手:“苏县尉看上他们谁就只管去用。”
“那便谢过大人了。”
苏彻向这位同僚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