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薛少君略微调息,心中却是异常复杂。
阴阳法王身穿素白长袍,头戴金冠,脸上罩着一层黑纱,赫然现身。
薛少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阴阳法王了,如果要给很久一个明确的时间,那便是二百三十年。
作为阴阳法王真正的心腹,薛少君曾经听阴阳法王提到过几句。
阴阳法王似乎因为当年一桩旧事,为此界天地所厌弃,几乎永远不能再成就长生。
一旦渡劫,天地重压之下,多么深厚的积累都将化为乌有。
玄都宫“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谶言便是最直接的警告。
因此阴阳法王不得不采用一种名叫“九幽轮回法”的神通延续冥寿。
这门神通乃是阴阳法王参照佛门转世之法创立,可以让阴阳法王不断转生,转生成其他鬼物之后,阴阳法王的冥寿便不会消耗。
但是这个神通也有其弊病,转生成的鬼物法力低微,一旦转生回原本的自己,原本的冥寿将剧烈的消耗。
一直以来,阴阳法王近乎于自我封印的方式延续冥寿,不断在阴阳界内转生。
这也是阴阳界内最大的秘密,唯有薛少君一人知道。
二百三十年,薛少君小心地经营着阴阳界,努力地保持此地的神秘感,包容其他几个鬼帅的小心思。
为的就是给阴阳法王争取更多的时间。薛少君并不相信“万劫阴灵难入圣”的谶言,他相信阴阳法王一定可以证道长生。
现在阴阳法王现身于此,意味着薛少君长久以来的任务终究以失败告终。
“你这几年辛苦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阴阳法王站在宫殿的丹阶之上,遥望着同封豨、相柳战成一团的宇文睿。
他的眼神在木莲上人、云珞、白合娇、苏彻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有几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阴阳法王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唏嘘。
自囚此界这么久,天下人早已经忘记阴阳界为什么能够存于此界这么久了。
“临。”
风云变色。
阴阳法王长袖一挥,层层赑风凝若实质,化作无量坚冰,细小的冰屑轮转,犹如一道城墙一般横于他身前,好像一条细线,将战场分割开来,冰屑组成的长墙映衬着光芒,恍如星河倒挂。
苏彻却知道这是美丽的陷阱,冰雾之中的森罗寒意绝非白合娇手持的兽口青灯所能抵挡。
因为便在此刻,苏彻变能感觉到寒意悄无声息的蔓延而来,自己重新感觉到了寒意。
“冷吧,知道吗?上古之时北海曾有孽龙作乱。”
白合娇的身子忽然向前,她左手捉着青灯,右手却已经揽住了苏彻的腰部,身子紧紧的贴着苏彻,脸靠苏彻的后背缓缓说道。
“那头孽龙得太玄之阴,法力强绝此界,玄都宫曾派出七位地仙前去征讨,结果铩羽而归。当时的中土,每天都这么冷。”
苏彻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这白合娇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人跟你说过吗?”
冰屑狂舞,寒意诛魂。
宇文睿再无保留,层层罡气轰鸣,双拳如长河倒挂,尽数轰向眼前玄冰长城。
“当时有一位名叫汁光纪的女修,同另外几位同修深入北海,与那孽龙苦战七年,终于斩杀孽龙。当年那头孽龙有个名字,叫赑。它吐出的气就是这赑风。”
好软。
苏彻正想着,手里忽然一沉,原来这白合娇为了能够双手环顾自己,竟然将那青灯塞到了自己手中。
“白姑娘……”
苏彻转过头,发现此时陆柏已经被冻得昏过去了。
“想一直这么抱着你。”
白合娇咕哝着说道。
“放心吧,宇文睿很强。”
很强的北魏太师依旧在用他的拳罡轰击着眼前的冰墙,并无寸进。
木莲上人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
一声低吟,震动九天十地,带来无穷鬼啸。
在他净土无垢光圆融无碍,显化出一方国土。
七宝妙树随风摇曳婆娑而舞,八功德池内有天龙摇头摆尾,金砖铺地,砖身上皆刻着直指无上智慧的经文。
莲花遍满虚空,花瓣之中有无数生灵生灭,他们脸上无怖无惧,诵念佛号。
侧耳倾听,他们皆在赞颂木莲的智慧、木莲的慈悲,歌颂他应当于多少年后成就一方庄严国土,普度无量众生,令三千大千世界的所有生灵破迷开悟,究竟涅槃。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木莲脑后佛光之中,忽然响起声声悲鸣。
刚才那凄惨的鬼叫,并不是从阴阳界内传来,竟然是从木莲脑后的佛光之中传来。
莲花之中,哪里还有虔诚的信众?分明是一群永不餍足的饿鬼,夜叉、罗刹、俾礼多种种饿鬼林林总总,穿行其中,将那些虔诚诵经的信众化为口中血食。
如此还不满足,饿鬼们将七宝妙树化为食粮,痛饮八功德池水,其中天龙也在无量饿鬼的撕咬下泣血哀鸣。
“贪嗔痴为人身三毒,以贪故堕入饿鬼,因嗔
恨落入地狱,缘痴愚转为畜生。三毒之中,贪毒为首,是众恶之门……”
木莲僧口诵经文,无量恶鬼自他身后飞跃而出,化作一道旋风,直入冰墙之间,身体在冰屑的夹击下皮开肉绽,发出一声声哀鸣。
然而这些恶鬼混不在意,争先恐后,竟然在这层层冰墙之间挤开一条出路。
“……贪若毒龙,蛰伏于五阴,其毒炽烈,神魂难当……”
无数饿鬼彼此纠缠在一起,化作一条长龙,自木莲僧身后咆哮而出。
“好一条积尸毒龙,今日见到上人,便是北邙那些家伙也算不得邪了。”
阴阳法王虚空一握,一轮大日被他捉了出来。
那精纯炽热的烈火带着喷薄无尽的热力,在这层层冰风之中迎向木莲上人。
冻彻神魂的森罗寒意。
融化一切的炽烈真火。
阴阳法王将这两种截然相反彼此冲突的力量融为一路,一举将那条恶鬼长龙绞杀。
“上人若技止于此,恕某不远送了。”
一柄小刀弯如勾月忽然于虚空之中显现,它快若闪电,锋刃卷过,将阴阳法王脸上黑色面纱截去一角。
“钱塘一系,什么时候也学这刺客做派?”阴阳法王望向云珞:“你父亲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