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

    辛、逢、郭三家被袁熙血腥屠杀后,各种流言蜚语却依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哪怕没有三家在背后推动,百姓们也会私底下议论。

    有人认为袁熙确实做了弑弟囚父这大逆不道之举,也有人相信袁绍挟持天子、袁熙被迫大义灭亲的这一阴谋论。

    当然,相信后者的人比较少。

    袁绍毕竟是名满天下的世之楷模,声名极佳,所以在没有实质性证据出来前,绝大多数人是不会相信这种事情的,只当做笑谈而已。

    更多人的关心的袁熙到底有没有悖逆人伦、囚禁亲父。

    袁府书房。

    “辛毗当真是该死!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杀了辛评那几个家伙的时候,将他们全家都一并杀了!”袁熙无不恼火地说道。

    他如今简直后悔极了。

    之前之所以没有对辛评、逢纪、郭图的家人动手,是考虑到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不想做得太绝。

    而且他这次弑弟囚父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辛评等人的罪名都是他假构安上去的,他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

    但没想到的是辛毗居然看出了真相,并且动用手段把他陷于不利的境地,甚至差点翻盘!

    他不敢想象,假若辛毗真的成功向天子要到了诏令,然后号令城防军或者禁卫军来袁府查看袁绍的情况,那他该如何应对。

    他眼下的根基,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公然违背天子诏令!

    否则就真的成了死局了!

    “好在如今情况虽然不利,但都只是一切贱民流氓在议论,没有人站出来领头,城防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袁熙心中庆幸,还好他出手果决,屠了三家满门震慑了城内的各个世家大族。

    不过还是得想办法改变僵局。

    眼下天子不肯给他官位,沮授等人不肯归心于他,城内又流言四起,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就在袁熙思索之际,一名士卒走入书房,向他禀报道:“二公子,颜良将军有消息送来。”

    “什么?”

    袁熙闻言面色顿变,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颜良怎么会突然传消息来。

    难不成得知城内的流言了?

    袁熙看着士卒手中的那份简报,眼中既有担忧,又有恐惧,百般犹豫后,还是一把夺过,然后打开仔细查阅。

    很快,他便松了一口气。

    这并非是是颜良的私信,而是一封军中急报,是关于幽州那边的,里面说公孙瓒发兵三万犯边,情况危急。

    “该死的公孙瓒,什么时候来犯不好,偏偏挑在这个时候,真是可恶至极!”

    袁熙看完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道。

    虽然不是他想象中的坏消息,但这消息同样也不好,是威胁到整个冀州安危的紧急事件。

    没有犹豫,袁熙直接让人去将沮授、审配、田丰三人给带了过来,然后将这封急报丢到他们面前。

    “前线传来的急报,公孙瓒发兵三万来攻,你们看看该怎么办吧。”

    袁熙直接了当地说明了情况,

    轻重缓急他是拎得清的,虽然他不信任沮授三人,但军政方面的大事,他必须要过问他们的意见。

    而且他相信以沮授三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还保持沉默不言,因为内部无论斗得再狠,面对外敌时都得一支对外。

    果不其然,沮授三人在听到这一惊人消息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吃惊之色。

    “公孙瓒怎么会突然来攻?”

    沮授拿起这份急报反复看了几遍,眼神惊疑不定,“幽州贫瘠,如今刚到三月开春,他应该忙于屯田才对,怎么有胆子率领大军进攻?”

    和冀州的富饶不同,幽州贫瘠,所以很注重屯田,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计划在开春之后就出兵攻打幽州的原因。

    但现在公孙瓒却选择主动来攻。

    而且一出动就是整整三万大军!

    是谁给公孙瓒的勇气?

    审配震惊过后,咬着牙道:“是贾诩那厮!肯定是他跑去了幽州,将冀州内乱的消息告诉了公孙瓒。所以公孙瓒才敢大举入侵!”

    除了这个,审配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公孙瓒敢这么大胆,因为要是此战公孙瓒战败的话,粮草方面就要出很大问题。

    “我就说当初应该杀了他!”

    田丰闻言也是气急,他对贾诩这个想弑杀袁绍的家伙,可谓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袁熙闻言脸色也不好看。

    怪不得他都下令全州通缉贾诩,却依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原来竟是让这个家伙跑到了幽州!而且还这么快就取得了公孙瓒信任,让公孙瓒率兵来攻。

    真是个祸害!

    不过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袁熙对沮授催促道:“如今该怎么办?你们不是早就和父亲制定好计划了吗?快点说出来啊!”

    沮授叹息道:“我们此前商议,乃如何夺取幽州,此番却是公孙瓒来犯。而且主公不在,我等也受困于此,根本无人主持大局,任何计策都没有用。”

    “没错。”

    审配也点了点头,严肃地对袁熙说道:“二公子,你还是将主公放出来吧,又或者让我们出城去统领军队迎敌,否则谁能挡住公孙瓒?”

    “伱别忘了贾诩现在也投了公孙瓒,让他更是如虎添翼,再不想办法抵挡,冀州恐怕就要失守了!要以大局为重啊!”

    两人话音落下,田丰亦正色开口道:“二公子你毕竟是大将军的儿子,难道你想看着大将军的基业在你的手上毁于一旦吗?”

    “你争来争去,无非是为了嗣位,好继承大将军的一切;但若是基业毁坏,你继承了嗣位又如何呢?为今之计,当以大局为重啊!”

    三人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诫。

    公孙瓒的威胁很大,没有袁绍统帅全局,没有他们这群谋士出谋划策,单单凭颜良、鞠义这些将领是根本抵挡不了的。

    “都闭嘴!”

    袁熙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还喝止了三人,愤怒的咆哮:“你们整日都想着让本公子释放父亲、或者逃出袁府。”

    “大敌当前都不肯为本公子献策!你们还敢妄言忠心?真正不以大局为重的是你们!”

    “如今本公子才是大局!”

    无论是放走袁绍,还是放走沮授三人,都会让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毁于一旦,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别跟他谈什么大局,他就是大局!

    沮授闻言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说道:“既如此,那二公子便下令让颜良将军率兵前去迎敌吧。”

    “不过我还是希望二公子能知晓轻重,若事态真的无法挽回,定要让大将军接管局势。”

    袁熙没有说话,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此刻,无论是袁熙还是沮授等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让颜良率军迎敌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局中。

    贾诩的扶龙局已然拉开序幕。

    ……

    沮授三人离开书房后,心情郁郁返回自己的住处,路过袁绍所在的别院时,却刚好看见袁绍在院中来回踱步,不禁露出惊喜之色。

    “大将军!”

    田丰激动无比地喊道,忍不住落下泪来,哭着道:“您没事,您没事就好!”

    审配、沮授亦是无比高兴。

    这些天来他们是第一次看见袁绍,眼见袁绍安然无恙,只是憔悴了一些,他们心里都有一块大石落地。

    “公与、元皓、正南!”

    见到三位心腹谋士,袁绍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下意识地想要走出院子,但却被门口负责看守的裨将拦下。

    “大将军,二公子有令,您不得离开别院。”

    裨将恭敬地对袁绍说道,接着又看向沮授三人,态度瞬间变得冷漠,“马上离开,否则休怪刀剑无情!”

    话音落下,旁边的士卒纷纷抽刀。

    沮授三人不得不退后几步。

    袁绍见此大怒,上去就给了这名裨将一巴掌,怒斥道:“你好大胆!本将军与人见面都不行了吗!”

    裨将结结实实挨了袁绍这一巴掌,但却不退后半步,只是低头抱拳道:“二公子有令,大将军不得离开别院,请您回去。”

    “你——!”

    袁绍心中怒火万丈,但他也清楚,这些虎字营士卒已经和袁熙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沮授三人眼见袁绍就在面前,却无法将其营救出来,心中也是万分焦急,可却又无可奈何。

    别院周围有整整五十名虎字营士卒把守,这些人不敢动袁绍,不代表不敢动他们,他们强闯则必死无疑!

    袁绍压下心头的怒火,站在院子里,远远对沮授他们道:“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无恙。”

    “元图他们已经死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也横遭不测……若是有空,记得帮我去探望探望夫人。”

    说完,袁绍就转身向着厢房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有些落寞和萧索的背影。

    “大将军!”

    田丰伏地而哭,悲戚无比。

    沮授眼见着那名裨将看他们的眼神越发不善,于是便和审配一起,拉着还在大哭的田丰离去了。

    三人回到厢房后,田丰依然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哭着说道:“我们无能啊,无能啊!眼见主公受制于人,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沮授去将房间的门窗全部关好,然后低声道:“元皓别哭了,有办法了!”

    “什么?”

    田丰的哭声戛然而止,挂着鼻涕看向沮授,抽泣着问道:“什么办法?救主公的办法吗?”

    沮授笑道:“当然,元皓你没有听到刚刚主公的话吗?办法就藏在府里,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想到而已!”

    田丰刚刚一直沉浸于悲伤中,没有意识到,但经过沮授这么一点拨,他瞬间明白了过来,惊异地道:“你是说……刘夫人?”

    “没错。”

    审配也点头说道:“我们虽然没法离开大将军府,但是刘夫人作为二公子生母,难道还会受到限制、还会被他怀疑?”

    “我们只需要让刘夫人帮忙去向城防军传信,让他们知晓大将军的真实情况,就能引城防军前来支援!”

    这个计策无疑是极好的。

    刘夫人是袁绍的发妻,地位之高不言而喻,既不会受到袁熙怀疑,说出来的话也足够让城防军相信。

    他们三人都是跟随袁绍多年的心腹,所以根本不需要多说,只简单一提,他们就能明白袁绍是什么想法。

    “不愧是大将军!”

    田丰无不钦佩地说道,然后直接起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刘夫人!”

    “善!”

    沮授、审配点头,然后三人一并起身离开。

    ……

    自那一夜事变之后,刘夫人便沉浸于袁尚身死的悲伤之中,日日闭门不出、以泪洗面,即便袁熙多次过来探望她也不见。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显甫,我的显甫……”

    房间之中,刘夫人抱着袁尚的衣物悲伤哭泣。

    袁尚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她亲眼看着长大,可如今天人永隔,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简直像是在她心上捅了一刀。

    更让她心痛的是,凶手居然是她另一个儿子!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向来温和稳重的袁熙会做出这样悖逆人伦的事情,亲手杀死胞弟不说,还将亲父给囚禁了起来,便是她也不能去见。

    “咚咚咚——”

    就在刘夫人哭泣之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侍女的声音传来:“夫人,沮监军、审治中和田别驾求见。”

    “不见,让他们都走。”

    刘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

    侍女又道:“可他们说是奉大将军的嘱托前来探望夫人,说有大将军的话要传达给您。”

    听闻此言,刘夫人止住哭泣,犹豫片刻后才说道:“那让他们进来吧。”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袁绍了,也不知袁绍现在的情况如何,现在沮授他们带来了袁绍的消息,她还是想听一听。

    很快,沮授三人便走入了房间。

    见到刘夫人以后,还未等她开口发问,沮授三人便齐齐向她行了一礼,然后异口同声地道:“请夫人救救大将军!”

    “什、什么?”

    刘夫人被他们突然其来的一番话给说懵了,心中一紧,连忙起身道:“你们什么意思?大将军他怎么了?”

    自家夫君不是被困在院子里吗?

    怎么会出事?

    沮授抬起头,沉声说道:“夫人,二公子夺权,将大将军囚于府内,对外界宣称大将军病重。”

    “现如今公孙瓒发大军来袭,二公子却执意不肯还权,这样下去不出两月,公孙瓒大军必将兵临邺城之外!”

    “届时城破,二公子和大将军都将亡于公孙瓒之手!”

    “请夫人救救大将军!”

    沮授再度向刘夫人深深一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