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棠城出发,何处易顾及灵初,雇了马车行的马车,一路走官道。

花了近两个月才到了目的地,陶源山。

陶源城外陶源山,陶源山上陶源观。

陶源观立观百年,在附近的声望极高,每日都有许多的人过来上香祈福,甚至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远客。

灵初跟着何叔上山的时候,看见宽大官道尽头的宏伟道观,道观门前乌压压满是人头,着实有些震撼。

“何叔,这里就是我们要去的道观吗?”

何处易低头看了看小脸红扑扑,两眼亮晶晶的小姑娘,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那是……我们的邻居。”

邻居?

何叔牵着灵初,一拐弯进了一条小道,直直往那道观……旁边的旁边的旁边的方向而去。

桃源观。

灵初仰着头,辨认出黑色牌匾上的三个大字。

低头看了一眼只有寥寥两三间屋子的院子,爬满藤蔓的矮墙。

如果不是挂着桃源观这个牌匾,寻常人,真看不出来这里是一个道观。

别的不说,一进门,的确是个大殿不假,可是……雕像呢?!

供桌之后,空空如也。

供桌之前,蒲团之上,倒是盘坐着一名老道,背影清瘦,白发苍苍,一动不动。

一眼望去,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师父!弟子回来了。”何叔颇为恭敬的行礼问安。

那老道一听何叔的声音,浑身一抖,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袖着双手,转过身来。

“徒儿回来了啊。”

老道果然一脸的仙风道骨,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如同那老仙人般。

只是开口间,一股浓香的酒味弥漫。

“师父!您又偷喝酒!”何叔脸上一黑,道。

老道嘴角一抽,急忙否认,“谁说的!老道我……嗝……”

一声酒嗝,打得老道老脸一红,义正言辞的道,“老道修的是道!又不是佛!”

喝酒怎么了?这是潜台词。

“您哪来的钱买酒!”何叔只觉得太阳穴一胀一胀的,本来道观香火就不好,天天坐吃山空,入不敷出,哪里来的闲钱买酒。

连大殿的神像都还没买回来呢!

提到钱,老道立刻就气弱了,扭头看向何处易牵着的灵初,转移话题,“这个小丫头谁啊,你女儿?不对啊,你才出去半年,私生女?”

“徒弟我可告诉你啊,当初你给的拜师礼,可就够你一个人,你师父我可不替你养闺女啊!”老道跳脚,连退两步。

“师父!这是我故人所托。”

“那又怎样?老道我这儿又不是收容所,更何况,老道与女娃娃,无缘无缘。”

灵初一直静静听着何叔和老道的对话,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开口,“您喝的是竹节酒吧?在未长成的竹子中注入酒浆,历经三年,让酒与竹子一同生长,竹子沁着酒香,酒中透着竹香,多产于陈国江南一代。”

“咦,你这小丫头,倒是挺懂酒嘛。”老道终于仔细看了一眼灵初。

馥春楼里,除了脂粉香,便是酒香了。

“我会酿酒!”

浣娘会酿酒,所以灵初也会。

听到这句话,老道瞬间两眼一亮,眨眼间出现在灵初面前,抓着灵初的胳膊,笑眯眯的道,“丫头,老道我瞧你根骨资质甚好,相逢就是缘分!你我注定有缘!”

一句话敲定,灵初便正式入了桃源观,拜了老道为师。

八月还是夏季,不过山中的温度已经开始凉快了起来。

清晨的山坡上,凉风习习,很是清爽。

穿着简单的道袍,头发随意的扎了起来,灵初手捧竹简,盘坐树下石上,稚嫩清软的声音逐字逐句的诵读着经文。

不远处,一头大黄牛悠闲自在的躺在草地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偶尔低头啃两下青草。

“小道姑!你又来放牛啦!”

树上枝叶一阵摇晃,一颗乌黑脑袋露了出来,少年头梳道髻,面皮白净,笑容满面,发间一片绿叶摇摇晃晃。

哦,又是你,隔壁道观的小道士。

灵初抬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小道姑,你怎么天天来放牛,你是后山那个桃源观的道姑吧?我师兄和我说了,陶源山上,除了我们陶源观,就只有后山的桃源观了!不过我之前都没听说过后山的桃源观,想来你们的香火应该不是很好,不

然你怎么会天天来放牛,还有,你念得是《道德经》和《清静经》吧,有些地方你都念错了……”树上的少年见灵初无动于衷,自己依旧能絮絮叨叨的说下去,而且越说越兴奋,打算给后山的小道姑好好教一下经文。

灵初念完一遍经文,冷漠的抬头看了一眼少年,这人话说那么多,真的不累,口不渴吗?

“大黄!你想不想磨角!我看这棵树很适合你磨角。”灵初合上竹简,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招呼着不远处的大黄牛。

听到灵初的喊话,树上的少年小脸一白,树下的大黄牛扭头哞了一声。

灵初第一次遇见少年的时候,被突然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

反而是一旁吃草的大黄牛,慢悠悠的走到树边,磨了磨牛角,轻轻撞了下树干。

瞬间,大树一晃,枝叶翻飞,树上冒出头的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扑腾摔了下来,屁股着地。

这一摔,灵初有好几天都没再看见少年。

后来,灵初再见到少年从树上露出头来,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少年英勇。

少年不等大黄牛起身,一溜烟从树上爬了下来,龇牙咧嘴的捂着屁股,脸色难看。

一扭头瞧见灵初若有所思的面孔,大声喊道,“小道姑!你想什么呢!”

被喊的灵初,回过神来,视线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停在少年捂着的地方,下意识的回答,“在想你屁股不疼吗?”

轰的一声,少年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白净的脸庞瞬间通红,捂着屁股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的缩了回来,结巴着开口,“你!你!你还是女孩子吗!”

灵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哪里不像女孩子了?目光停在少年通红的脸上,灵初皱眉,“你的脸,像猴屁股。”

好丑。

对上面前女孩清澈乌黑的眼眸,少年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烧的他脑子一片浆糊。

“不……不害臊!”

少年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如被火燎的转身就跑。

她又怎么不害臊了?灵初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深奥。

“臭丫头!我叫王少渊,大王的王,少爷的少,渊博的渊,你叫什么名字!”

跑远的少年又拐了回来,隔着灵初十步远大喊。

“虞灵初,虞美人的虞,钟灵毓秀的灵,人之初的初。”

虞灵初,王少渊无声的念了一遍灵初的名字,依旧涨红着一张脸扭头跑开。

多年后,灵初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少年的羞恼。

大道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