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t to sleep hungover, woke up drunk,”

    (睡前犹然宿醉,醒来仍是断片)

    Baby shake that aspirin snow globe.”

    (宝啊,来像晃雪球般地摇一摇这止痛药瓶)

    蓝色雨伞旋舞撑开,防弹纤维制成的伞布卸去了弹丸的力量,它们像是雨珠般飞溅,火花泼洒在逼仄空间内。

    外骨骼涡轮核心的蜂鸣声高亢,温月两步冲前,雨伞伞杆脱出,顷刻间重组为一柄太刀,单手握持,继而一刀斜劈!

    散弹枪应声做了两段,持枪者手掌义肢断口处喷涌出乳白色的仿生血液,可义肢没有痛觉,丝毫不碍持枪者那只已畸变成鳌肢的左手展开突刺。

    “砰!”枪响清脆。

    这截取自异兽“鲨蜥”肉身的移植肢体,在钢芯子弹前依旧不值一提。

    刀尖一甩血珠,过载意识潮汐一样缩回。摇滚乐在单曲重复,卧室里的唱片机放着爵士乐,萨克斯管幽沉婉转,烟味苦涩,挥之不去。

    “两年前我们从猎兵营退役时,我就劝你不要改装义肢,现在倒好,只剩一颗脑袋还归你李皓。”

    温月俯视着双臂皆断的前猎兵营战友,冰冷的烟嗓里藏有一丝悲哀,话虽如此,她的手枪没有低一分。

    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曾誓言狩猎畸变兽母体与辐射人头目的战友,如今浑身上下皆是源自异兽躯体的杀器。

    李皓露出一口磨尖的牙齿,森然道:“温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能站在干岸上?要不是你有个好亲戚,你这会儿照样得在艳粉街卖肉,现在套了身保卫局的皮来跟我卖弄?”

    “你对得起战死了的弟兄们吗!”

    温月闻言冷笑,左手猛然一扬,手中与外骨骼相连的线控太刀飞出,径直钉入了李皓有异动迹象的肩头,李皓被太刀这么一抽一拉到温月身前,寒光一闪,李皓肩头半边血肉被剔得仅剩白骨。

    温月并非是泄愤,而是自李皓肩头下剜出一只精巧的半透明密封袋。

    密封袋内有一小团黏稠的猩红色果冻状物质,这物质即便是严实密封,但依然不可避免地污染了藏匿处的肌体组织,那些被太刀削下的李皓血肉,掉在地上,居然在挥发出味道尤其甜香的气雾。

    这气雾,别说活人嗅到意乱情迷,就是此时强行从黄粱幻梦中抽出、变作瘫软废人的客厅男女闻到了,痛苦的表情也舒坦开来。

    “物质AMN-C227,俗称‘朱砂’,来自K级异兽‘千喉兽’的消化道分泌物,任何形式的接触都会引发永久性的顺行遗忘,完全抑制新记忆生成,其作为一类管制危险化学品,不允许任何不具有相关资质的机构或个人持有。”

    温月戴着半罩式呼吸器,原本的活性炭吸附器已加强为特制的军用滤毒罐。这意味‘朱砂’的渗透性极其强悍。

    “‘朱砂’雾化后,半数效应浓度达到每立方米0.0015毫克/分钟,即会令人产生严重眩晕感与幻觉,相当于摄入大剂量的迷幻品。若是直接采取静脉注射,大概率癫狂至死,但有极小概率肉体畸变,令人体免疫系统不对异兽器官产生排斥作用,进而实现高等级异兽肢体的人体安全移植。”

    温月一边谨慎地“朱砂”密封袋置入外骨骼涡轮冷却包中,一边继续说道:

    “两个月前,局里得到消息,地表同时掌握了‘朱砂’的批量生产和安全使用方法,甚至已经向地下走私,培养肢体变异人……”

    “但我没想到会是你!”温月喝道。

    李皓眼神低垂,避开温月的视线。

    “李皓!你是龙山总体安全保卫局第五分处的探员!是局里的卧底,更不是靖帮四九仔!”

    “抬头!”温月厉声喝道。

    太刀重重一挥,破风声凌厉。

    “这些年,我保你两次!走私粮食去地表,我不管,搞仇杀抢地盘,我压着。”

    “但你既然给海兰江集团做狗,往地下运‘朱砂’,让地表得利搞分裂!那你就知道终究有一天,我要上门来取你的命!”

    地表已是海兰江集团一手遮天,无时无刻不在渗透地下。老人尚是以为还活在与地表唇齿相依的2070年代里,地下有战前工业,地上有丰富资源,几大集团统合一心,齐力清扫地表异兽,重建地表废墟,信仰着终归有一天,人类重登太阳之下的地表,回到人类的辉煌年代。

    现在是2083年!异兽战争是打赢了,普通人也许看不出地上地下剑拔弩张,但温月身在保卫局,哪里不清楚海兰江集团的狼子野心?

    这是内战的预兆!

    温月食指紧扣扳机。

    “交代你上线是谁,‘朱砂’中转位置!我还能保你弟弟像个人一样活着。”

    “回话!”温月喝道。

    窗外光影斑驳,声浪浩大,新一轮穹顶投影再度煊赫,巷子口警笛声交替鸣响。摇滚乐节拍分明,每当架子鼓敲一下,电音就抬一分,落下,抬起,再落下,再抬起。

    “Darkness does appear when,I'll present you with a temporary fix.”

    (黑暗降临在此时,我将赐予你一时解药)

    “My accomplice, this bottomless pit,It's'bout as deep as it could get.”

    (我的共犯,这是无底之洞,要多深它便能多深呢)

    李皓咳出口血痰,他直勾勾地盯着温月,竭力倚着墙站起。

    “身履炼狱,心属祖国,这是当年咱们一起宣的猎兵誓,当初在地表打生打死,明白这是替子子孙孙提前吃的苦,让他们不用再当地下老鼠……”

    舞台灯咿呀旋转,遮住李皓眼里神光,他呼吸地越来越艰难,肺里如同拉着风箱,“嗬嗬嗬”地响。

    “你不也是保卫局的狗?名正言顺替上面做断子绝孙的事罢了。”

    李皓挪动脚步,肩头黑血不绝如缕,嘶哑道:“至于‘朱砂’……哈,老子没收海兰江一分钱!老子自愿的!”

    李皓顶着温月的枪口,嘶吼道:“只有这样,老爷们才会怕!等到一百万个残废工人长出全新手脚来,一级级晋升成伟大人类,就是纯血老爷去血肉工厂做死工的时候!”

    李皓猛然一咬舌头,喷出口黑血,五官扭曲到极致,疯狂大笑道:“他妈的地表的老鼠都能晒晒太阳!”

    “你愿做老鼠?”

    “老子不做!”

    刹那间,相邻筒子楼射来数串强光,温月下意识飞扑滚地,弹雨霎时覆盖了小小的客厅。

    温月爬到墙角,她几乎要拽暴露在外的李皓进来,她眼神忽地一凝,李皓的身体忽然吹气般鼓胀起来。

    这是要义体、兽体一起自爆?

    他盯着温月,眼瞳尽墨,恍如恶鬼,嘴边挂着嚼烂了的舌头,喉头挤出最后一句话:“时日曷丧,予及汝……”

    “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