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拖住的,是温月!

    温月何其聪明,看到底下出现本该逃跑的贞观复兴乐队时,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是灯下黑,完全先入为主了!

    她跳入与立方体,与十三少女交战伊始,便忽略了贞观复兴乐队,这六个看起来要被当场,假戏真做斩杀掉的乐手。等到他们唱起《人间乐》时,更是浑然不觉,这首曲子实质上该是动手的信号!

    曲终,

    动手!

    温月心下大急,斩马刀变作三截棍,疏忽延展至五米的超长刀,抡甩起意图制造出突破契机,可是她越急,破绽就越多!

    剩余的十一少女彼此默契极佳,眼神一传便确定了彼此心意。立时分出了六女缠住温月,其余五女则纵身一跳,似是美人鱼甩尾潜泳,片刻赶到了重力发射器处,开始拆装调试。

    十一人分出六人对付温月,可见她们对温月之忌惮。虽说温月这边压力骤减,可围攻她的六女,个个都是搏命打法,根本不带任何回防,只求尽可能削弱温月的战力。

    导线急速回收,温月一手控住大回旋斩中的长刀,一手抡拳,大喝一声朝着挥刀直劈的唐刀少女打去。

    甲对刀,温月手指顺着刃面滑过,炸出一蓬火星,直取刀把子,温月继而翻手夺过这把唐刀,她也不顾导线被长斧、骨朵二女合力绞住了斩马刀,松刀弃掉,腾出右手,再猛然拉近了与唐刀少女的距离。

    唐刀少女忽然躁动起来,面上凶悍之色更盛,她的一支手臂“咔咔咔”崩裂,乳白色的义体肌肤丝丝解开,乳白血液喷涌瞬间,手臂竟是变形成了一把螳螂刀,以骨做刀,以指做刃!

    她竟是向温月卖了个破绽,以身为饵,算准了温月要近身殴杀!

    唐刀少女手臂变形的同时,腿部安装的“猞猁爪”义体崩做蟹钳样的夹具,夹住温月腰间,将她与温月死死扣上,她狂叫使出螳螂刀,一点不顾明光甲大力至极的铁拳冲着她天灵盖去,毫无格挡架势,就是以身化刀,刺向,砍向,杀向温月这个碍了她大志道路的保卫局白卫兵!

    这一刀,毫无退路,恰如螳臂当车,少女娇小,但气势一瞬间竟是盖过了金甲神将般的温月,电光火石间,温月对攻的手有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她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疯子换命!

    她是保卫局探员,前猎兵少尉,朝秋大学毕业生,有无限美好的未来,为什么,要在这里,送掉命?

    人人都惜命,正是这潜意识中的惜命之念,温月本该必杀唐刀少女的一拳,慢了。

    覆着甲胄的手攥住了螳螂刀,离温月眼睛仅有厘米之遥,她无暇为自己的惜命感到别样情感,她只有愤怒,暴怒!

    你他妈的是谁,和我换命!你又不是老娘的昔日托命战友,一介浑身义体的仿生奴,竟敢与我换命!

    你配吗!

    温月凤目寒光一凛,她暴吼一声,势若震雷,明光甲引擎轰然超频,手甲力量节节攀升,“咔嚓”脆响,温月生生掰折了螳螂刀,她任由长斧少女不断斩击她的后心乃至头盔,她紧盯着唐刀少女的眼睛,那双既不是歧路司也不是蔡司的无神义眼。

    没有神光的义眼,哪来的情绪可以寻找?

    “哈。”温月怒极反笑,她额头奋力一撞,头盔飞鬓当场敲裂了唐刀少女的眉骨,再试一撞,几乎把她的义眼都给砸了暴凸出来。

    “砰砰砰!”接连七八下额撞头砸,还有温月挟着暴怒的重拳,唐刀少女的脑袋被砸成了烂西瓜,电子神经束与活体神经突触交错的脑袋里,几乎看不到属于人类的额叶组织。

    但唐刀少女没有松开手,不知是肌肉本能或是义体程序,她仅存半张的嘴一边呕着电解液,却还在苍白无力敲着温月的肩甲。

    “滚!”温月吐气开声,甲胄一振,裙甲翻飞间,唐刀少女破碎义体四肢弹落,漂浮在重力立方体中。

    温月反手握住刃面开裂的唐刀,对着拦路少女骂道:“尔等反贼,速速授首!”

    ……

    外场台下。

    孙柚可滑铲躲到一个音响柜后,92式越过头顶盲射几发,一下子却引来密集的火力压制,她本要呼叫二组支援,结果一阵哀嚎声后,压制她的火力却消失了。

    她探头看去,惊愕地看到几名抡着精钢棒球棍的几名浑身通红的血人,她从血人扎着的丸子头才认出这是萨克斯帮玩具娃娃们,她们居然开启了摩尔狂暴,仗着全身义体,冲到了黑商保镖群中近战锤杀?

    孙柚可看了眼自个儿没带特种枪膛的92式,心说即便单挑恐怕也打不过这帮义体狂人。

    就在孙柚可失神刹那,伪装成歌迷、始终不被发觉位置的宁晴动了。这位从前在国防军中担任长距离侦察兵一职的女探员,性情沉默寡言,思虑缜密行动沉稳。但是她这一动,却是直接轰掉了一座重力发射器!

    宁晴看了眼不仅在坍塌,而且被弹处猛烈燃烧了的发射器。有道是猛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她的左臂正在执行装弹程序,没错,她整支左手都是一支枪榴弹义体。她下臂的两根桡骨合二为一,由40毫米榴弹炮筒构成,上臂肱骨内则是两发备弹!

    接连两发配有铝热剂的榴弹,把呈七芒星排列的重力发射器轰破。正当宁晴要打出最后一发,彻底击破引力阵列时,一把吉他“啪”地一下在她后脑勺上砸的粉碎。

    宁晴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她是保卫局中很少的全身义体改造过50%的探员,如此重炮级别的武装外勤,莫说是一把核桃木做成的吉他,就是一支钢管,也砸不开她的脑袋!

    宁晴斜眼看了看胆敢偷袭她的人,是个一眼下去只扫描出户口档案的废物。这个废物又矮又瘦,好像是某个上台演出、但没一点水花的小乐队的鼓手。

    宁晴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凹了这个鼓手的脸,她完全不在乎这人为什么会偷袭自己,她抓起鼓手的尸体用作掩护,提步冲向朝她射击的行动局枪手,一路上横冲直撞,随手一拍,就有人脑浆迸射,这样的暴力,让她陶醉!

    “打掉重力发射器!她们想引力爆破!”

    通讯耳蜗里是温月的喊叫,与激烈的兵器交戈声一道传来。

    “底下是过氧化氢!”

    温月只来得及抛出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不管是二组,或是窃听了二组通讯频率者,都没搞懂温月到底想表达什么。现场唯一听懂了的是,是宁晴的搭档,林泽星。

    二组很有点阴盛阳衰的味道,重炮外勤武力担当是宁晴,林泽星倒是一个技术人员,他曾是国防军里的爆破专家,参与过对龙山地表主要是天池外围地带的水利工程建设,他望到坚决不离开立方体的温月,偶然的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脑电波立刻对上了线!

    “炸发射器的基准球面!”想通了的林泽星撑开防弹雨伞便开始冲锋。

    炸发射器柱体没有用!

    温月以为十三少女是想通过天宫2材料制成的七根重力发射器,把构成局部失重的引力转换成纯粹的能量,改变立方体幕墙为锥形斜面,从而让能量凝聚成一束,像锥子一样刺穿岩石面,直达上方的煤气管线。

    温月的想法没有错,她曾是战斗工兵,不止一次与步战车、坦克协同作战,先入为主认为这是坦克破甲弹的聚能原理。炮弹的空心装药引爆后,将金属药罩高温熔解成密度极高金属射流,透过整流罩轴线塑性射出,最终命中时,是以纤细的高温射流进行杀伤。

    可是她忘记了一点,重力发射器固然可以制造出能量,可是它哪里来的整流罩?玻璃钢制成的立方体幕墙可没有这种强度!

    谁做幕墙奢侈到用紫铜啊,这能一样吗!

    真正的精髓,不是发射器柱体,是它底下的力场发生器,那些基准球面、主动反射面!

    说白了就他妈是电源!

    能制造失重面的电源,功率是多大啊!没隔离罩护着,估计一启动,这里所有人都能电成渣渣!

    林泽星此刻心态与经常被温月弄到哑口无言的沈叙一样,他脑袋里飘过一丝妹子固执起来真要命的想法。

    想归想,林泽星手底硬功夫同样不差,他装备的是二型技术类皂绢甲,对于意识过载有所优容,他精准控制住超短意识过载的频率,动作永远快人一小步,一手92式一手电改锥,硬是杀到了与搭档宁晴并列。

    “后面待着。”宁晴说道,她不和其他二组成员那样,对防弹雨伞有个人风格,她压根不屑带这种东西,她是捞到什么用什么,她现在手上抡着的就是一根炸脱了的钢梁柱子。

    林泽星把关于重力发射器隔离罩的想法告诉给宁晴,后者沉默片刻,在扇飞了一个萨克斯帮玩具娃娃后,她转头认真看着林泽星,指着像戳了孔在泄水一样的立方体,说道:

    “走,跟我下去。”

    ……

    立方体内。

    失掉两根发射器,立方体失重力场逐渐消逝,无法配平的矢量叫少女们与温月都如喝断片了一样打摆子。饶是如此,她们仍在搏命拼杀。

    温月拼着胸口又挨了骨朵少女全力一锤,她一口鲜血喷到了对方脸上,喉咙嘶吼出猛虎般的咆哮,双手紧紧箍住骨朵少女,皂绢甲的重载模式驱动着明光甲,不断压榨出后者的出力极限,在引擎也如老虎般的吼叫下,出力赫然飙升到四十五千瓦时,已到极限过载功率!

    温月这狠命一勒,骨朵少女除了致密材质的脊椎不至于当场挤碎外,整个胸腔里的电元件与义体器官都被压爆,纵使她免疫了一般痛苦,但这种级别的剧痛,残余的肉体神经哪里经受得住?

    骨朵少女的乳胶脸庞扭曲狰狞,这种剧痛,常人早就本能性地昏过去自我保护了,可是她不能,义体改造叫她丧失了太多本能,她不能昏厥不能休克,无法忍受,也只能忍受。

    力场溃散,温月无心恋战,她抛开了再战不能的骨朵少女,任她如水流般的力场冲出立方体。

    一番恶战,围困温月的六名少女仅余两个,温月也受创多处,内伤淤积,在明光甲、皂绢甲的双重药物支持下,在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刺激下,温月愈发暴怒。

    暴怒的温月,何其可怖?

    她能闯进保卫局,难道是看她这张脸吗?看的是她的历战资历,看的是她在男女比例一九开的猎兵中,以一介女流,升到率领四十名彪悍猎兵的少尉军衔。

    她的步枪、她的军刀、她的甲胄,她的愤怒!

    拾取了温月斩马刀的少女娇小玲珑,她舞动起高过两倍的大刀,温月伸手接住,欺身逼近,束身进右脚,右腿打虎步,拳从口出,竟是方寸间轰出一记炮拳!

    心脏处挨了这一发炮拳的少女,哪怕胸腔肋骨改造成骨板,照样被轰碎,主心脏与第二心脏骤停,整个人顷刻间丧掉魂,表情一木,无力瘫倒。

    还有一个。

    温月唇角挂着血丝,而她的对手,从头奋战到尾的长斧少女,此时与温月一样空手,半边肩胛骨塌陷,吃到明光甲重拳的下场便是如此。

    长斧少女眼眶里蓄满了白色的仿生血液,她没有尖叫,没有任何言语喊出来壮胆,转身逃跑求饶更是不可能,她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然后被温月轻易拧断了脖子,再肘击天灵盖,死得不能再死。

    被铝热剂烧熔了的两根发射器彻底崩塌,失重力场崩溃,温月从半空落下,十几米高度,她双脚着地,膝盖不弯。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十三少女残存的五名,以及她没料到,却还是做了贼的贞观复兴乐队六人。

    金甲神将,一尊杀神,五个没有武器的义体少女,六个肉体凡胎,如何能挡住温月?

    没人理会提刀奔来的温月,他们确如林泽星所料那样,拆开了重力发射器的电源隔离罩一角,在往下,就是重力-能量转换器。

    隔离罩一角溢出电能蓝白光芒,温月看到五个义体少女鱼贯而入,没入到电浆池中。六个没有任何防护的乐队手,跟着进入。六道白光闪过,不见踪影。

    温月当时愕然,她头顶,重力立方体幕墙崩解,玻璃纷纷,如雪飞洒,无人去管的全场音乐在唱出最后一段:

    “忽来动地,急鼓声声

    踏破夜夜笙歌醉梦

    先怪红颜祸水

    再来问山河在不在。”

    温月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