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落梅院内,老太太与梁姨娘皆在,二人满脸含笑,十分讨好的看向上座那道尊贵的身影。

    “聿王殿下宽心,昨日世子妃来闹事时,幸好辰儿及时拦下,这才救回谢氏。”

    老太太说。

    “世子妃闹得厉害,我们全家极力护着谢氏,这才免于遭大难。”

    谢暖烟神色淡淡的坐在那里,脸上蒙着面纱,遮去容貌,但隐约可见明显的红痕。

    几十个巴掌打出来的印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消不了。

    楚聿辞神色冷淡:“是么?”

    “本王怎么听说,你们叶家不怎么待见谢氏母女?”

    老太太忙解释道:“谢氏是老身儿媳,老身怎么会亏待她?护着她还来不及。”

    “不信您问梁姨娘?”

    梁姨娘当即跪在地上,回话道:“是,是。”

    “聿王有所不知,昨日,幸好臣妇及时叫叶暮辰前来,护着谢氏,世子妃看在叶暮辰刚立下功劳、又腿脚有疾的份上,这才勉为其难的饶恕谢氏。”

    不然,那两百个巴掌打下去,定是要命的。

    二人一唱一和,呈现出的是‘团结一心、和谐一致’的一家人形象。

    楚聿辞冷着眸色,扫过二人,随即请示谢暖烟:

    “母亲?”

    老太太一眼瞪过去,似乎在无形警告:你敢告状?

    敢告状,就让长东休了你这商户女!

    谢暖烟轻轻摇头,“无碍。”

    叶家这些人不打紧,只是不想给潇儿惹麻烦。

    “聿王殿下,您看,此事真是世子妃一人所为,我们都是受害者。”老太太扫视谢暖烟,算你识相。

    “也不知太傅府最近是走了霉运,还是撞了邪,老身正准备找人诵经祈福,去去晦气,庇佑全家平安。”

    老太太满脸的慈眉善目,十分和善。

    “哦?”楚聿辞语气寡淡,“老太太要诵经祈福,本王正好认识几个德高望重的师傅。”

    “景易!”

    院外,景易提步进来:

    “老太太,我为您引荐。”

    老太太狐疑。

    谢氏被打成这样,聿王竟然不发怒,还要为她引荐高僧,看来,叶锦潇在聿王府也不怎么得宠嘛。

    笑着谢了恩,便跟梁姨娘先行出去了。

    在落梅院门口,与迎面走来的叶锦潇撞上。

    视线相对。

    叶锦潇侧身,就进去了。

    老太太皱眉:“看见祖母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没礼貌。”

    “迟早让长东休了你娘。”

    梁姨娘搀着老太太的手臂,低笑道:“婆母,您别说这话,老爷要真休了谢氏,她哪还有脸活下去,不得找根绳子吊死?”

    “一把年纪了,哪有被休回娘家的?”

    这不让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哼了一声:“也是。”

    “能够嫁进叶家,给她美的,指定死死的扒着叶家,赶都赶不走,占着正妻的坑,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等寻到合适的机会,我便将你扶做平妻。”

    “多谢婆母!”

    落梅院内。

    叶锦潇进屋,一眼就瞧见坐在那里的楚聿辞,愣了下。

    他怎么来了?

    “潇儿。”楚聿辞立即起身让她坐,毯子往她腿上盖,热茶往她手里捧,殷切周到。

    谢暖烟看在眼里。

    叶锦潇也不管他,开口第一句:“娘,您可好些了?”

    “擦了你的药,聿王也送了药,养两日便无事了。”

    第二句:“我看你跟叶太傅似乎也没什么感情,不如和离了吧?”

    楚聿辞指尖微颤。

    谢暖烟脊背一绷:“你这孩子……”

    赶紧看向旁边的聿王。

    聿王还在,瞎说什么呢?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准胡说!”

    “娘,我是认真的,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您跟叶太傅之间并没有多深厚的夫妻情谊,您又何必将自己拘死在这里?”

    叶锦潇道:

    “若是在意世俗的议论,我有办法让你全身而退。”

    “你们本就没有感情,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浪费光阴?”

    谢暖烟握住她的手腕,“你这孩子……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娘待在这里,自然有在此的原因。”

    叶锦潇的目光忽然犀利:

    “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神色乍变:“我——”

    立马辩解:

    “我跟你爹拜过天地,入了族谱,这辈子生是太傅府的人,死是太傅府的鬼,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扔下女儿的手,目光闪躲的撇到一侧。

    “这辈子除了太傅府,我哪都不去。”

    “娘……”

    “你要再说,娘可不高兴了。”

    叶锦潇笃定,谢暖烟八成有事瞒着她,逼得谢暖烟不得不待在太傅府,哪都去不了。

    是谁?

    到底是谁,让娘亲如此忌惮?

    是谁在威胁她?

    楚聿辞坐在一旁,看着这般坚毅而明媚的女子,目光有些恍惚,一句话都不敢插。

    她这般女子,骄阳似火,独行独立,从不受世俗的约束,说一不二。

    不仅是针对他,哪怕是谢暖烟,她也能做到干脆利落的说和离就和离,说踹掉就踹掉。

    他不敢插嘴。

    怕一开口,潇儿就跟踹掉叶太傅一样踹掉他……

    -

    夫妻二人留下吃了午饭,下午时,谢暖烟才放二人回去。

    同时,老太太那边,在聿王的引荐之下,景易带着几个‘得道高人’,为叶家祈福诵经。

    老太太信佛,非常虔诚。

    几个高人做了法,老太太便跪在蒲草团上,叩拜佛祖和菩萨,虔诚的双手合十,听着经文。

    梁姨娘跪在一旁,也是跟着。

    这一诵经,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老太太双膝跪得发麻,几乎僵硬得快动不了,手暗暗的撑着大腿根揉了揉,刚想站起来动动,旁边的景易低声道:

    “老太太,诵经还没结束。”

    她僵了一下,不得不忍着浑身的不适,跪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

    她真的忍不住了!

    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纪,胳膊腿脚不好使,现在一动不动的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脸都快要憋紫了。

    这双腿仿佛被锯掉,麻木的失去知觉,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

    她喘着微急的呼吸,实在受不了了,颤颤巍巍的扶着桌,想要起身。

    “老太太。”

    景易开口,“您不是要诵经祈福么?想要去哪?”

    老太太几乎晕厥:“我……我想休息会儿。”

    景易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什么意思?”

    “聿王知您心意,亲自为您引荐高僧,可诵经还没结束,您就要先走,岂不是不将我家主子放在眼里!”

    “老太太,你这是故意糟践我家主子的一番好心吗!”

    两项重罪压了下来,吓得老太太跪了回去:

    “不敢!老身不敢!”

    即便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得罪聿王殿下。

    她赶紧哆嗦的跪好,不敢再动了。

    又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梁姨娘跪的头晕眼花,几乎快撑不住了,前面的老太太更是喘着粗气,出气多、进气少,紫着一张脸,像是要断气了。

    她跪不住了。

    实在跪不住了。

    她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同时也隐约猜到,聿王只怕是在故意折磨她。

    她实在是不行了……

    嘭!

    突然,老太太四肢一摊,晕倒在地。

    “婆母!”梁姨娘赶紧跪趴着上前,双腿麻木的扑了一个大跟头,“婆母!”

    景易冷眼相视:

    “老太太一心礼佛,诚心可谓,来人,浇点冷水,把她弄醒,继续诵经。”

    一盆冷水迎头浇。

    老太太一个哆嗦,被迫激灵醒,已经受不住的瘫在地上,哭着求饶了:

    “再这样下去,老身会死的!聿王殿下饶命,开恩啊!”

    景易不悦:“听您这话的意思,您要礼佛,聿王帮您,结果您还怪聿王不识好歹?”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就继续!”

    “我……饶命,饶命啊!”

    天爷啊!

    她到底怎么得罪聿王了,要来折腾她这把老骨头?

    堂堂聿王,连尊老爱幼的道理都不懂吗?

    她可是聿王的长辈啊!

    按照辈分,聿王还得叫她一声祖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