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宫。

    晋亲王沉着一张烂脸,臭如硬石,叫过往官员见了纷纷避开,谁都不敢上去触霉头。

    今夜,可谓叫晋亲王府丢尽颜面。

    可谓叫晋亲王与卫镇国彻底撕破脸。

    如此污秽淫事,换作谁家,可以容忍?

    今后,叫他怎么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镇国将军府欺人太甚!

    晋亲王怒气冲冲,拂袖震震的出了宫,旁处,却有一道温厚的声音传来:

    “皇叔莫恼。”

    他驻足,只见一袭锦袍的太子殿下走来。

    “皇叔,家中之事实有不幸,但也并非你我可预料,不如放宽心些。”

    晋亲王腹中暗火如涛涛。

    他不知裴诗懿秉性,难道裴伯爵、伯爵夫人、卫镇国,他们身为家属,也不知晓裴诗懿作风?

    定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还把这等货色嫁给他的独子,叫他被整个南渊国的人耻笑。

    这口气,他如何咽的下去?

    “见过太子殿下。”气归气,礼节不能忘。

    太子虚扶他的手,“想当年本宫尚且年幼时,皇叔每次进宫,都会抱本宫玩耍,给本宫带些宫外的有趣玩乐。”

    “虽然皇叔与父皇因为当年争储,存有芥蒂膈应,可皇叔对本宫的好,本宫永远都不会忘记。”

    一番温厚的话,叫晋亲王心底有数。

    这是在拉拢他。

    他本看重镇国将军府的权势,想扶持卫镇国的亲外孙三皇子翊王,现下出了这种事,卫镇国如此羞辱他,他也没有再与翊王交好的必要。

    太子一党多为文官,讲的是一派仁善温和,崇德崇善。

    他手里正好有兵权。

    若是将来有从龙之功,便可保晋亲王府百年繁荣。

    晋亲王心如明镜,拱手温笑着与太子言谈了几番,太子并未多留,便先行回了宫。

    此时,正好裴诗懿从宫里出来。

    “父王……”

    晋亲王懒得看她,拂袖便走。

    “父王!”

    裴诗懿心急的追了几步,倒也明白今夜过后,她的名声、待遇、颜面,再也不复从前。

    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可这一切,全都因为叶锦潇。

    都是她害的!

    是她将她逼到了如今的绝境。

    为什么!

    她跟叶锦潇并无世仇,叶锦潇为何要这般欺她!

    她好狠!

    “叶锦潇,我不会放过你!我倾尽一切,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你要拉谁垫背?”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她立忙回头,对上的竟是一双泛着淡紫、亦正亦邪的眸子。

    “你是何人?”

    “你要拉谁垫背?我帮你。”

    -

    宴会结束,不少人都出了宫,唯独聿王夫妇被永寿宫的德公公给拦住了。

    “太上皇召见。”

    楚聿辞握住叶锦潇的手腕,走的极快,“太晚了,明日再说。”

    德公公急色追:“还请聿王殿下莫要让咱家为难,咱家……”

    “跟他说,本王吃坏了肚子,急着先回去。”

    “太上皇早有所料,已经备好御医。”

    “本王与王妃都困了。”

    “永寿宫偏殿的床已经铺好了。”

    “……”

    明显是走不掉了。

    楚聿辞无可奈何,深知叶锦潇不爱往宫里跑,只会令她反感,低声道:“你先回去,太上皇那边我拦着。”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

    他处处惦念起她的感受,倒是叫她如芒在背,浑身上下不自在。

    “我与你一同。”

    “潇儿,你不必勉强。”

    “太上皇想见我俩,无非是训训话,骂骂人,待他骂完,差不多就能回了。”

    她已经摸清那老东西的秉性了。

    永寿宫。

    二人来时,皇上也在。

    南渊皇从小年宴离席后,立即赶来永寿宫,咬着耳朵给武德皇告状:

    “老爹,他们想和离。”

    “这废物儿子真没用。”

    “他们两个到现在都没同房!”

    “他们两个还……”

    叭叭叭。

    火上浇油的说了很多,叫武德皇的脸色越来越青,难看得很,见夫妻二人来了,南渊皇这才提步出来,一脸慈眉善目:

    “老五,你们来了。”

    二人同声:“父皇。”

    “嗯。”南渊皇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拍着二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知怎么回事,太上皇的心情不是很好。”

    “朕刚才在里面劝了很久,都没什么用,老五,你是朕最器重的儿子,你们两个进去后,可要乖顺些,好好劝哄他。”

    “儿臣知道了。”

    二人行了礼,便进屋了,屈膝跪在地上,小心瞥视着那一脸阴郁的太上皇,不敢说话。

    武德皇盘着腿,腿上盖着暖和的狐毛毯子,一双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叶锦潇。

    不知是什么眼神,看的叶锦潇心里没底。

    她正踌躇着,楚聿辞先开了口:

    “皇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武德皇久久未言,却深深的叹了一声,像是疲惫至极后的浊气,又像是满心失望的无奈。

    “你皇奶奶去得早。”

    “她走后,寡人这心里便像空了一块,纵是每日那么多人前来请安、身边仆从无数、手里握着毕生都花不尽的金银,全都填不满心中的空亏。”

    人生的尽头犹如逐浪飞花过后,一叶扁舟,风平浪静的安宁。

    此时此刻,最难得的莫过于一知心人伴在左右,共暮黄昏。

    迟早有一日,这些年轻人会明白,人生来赤条条,走时赤条条,带不走任何身外之物。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天底下最美好、最宝贵的事。

    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妻,他又何尝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万望珍重。”

    他一改往常,模样平和,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叶锦潇自然听明白了。

    她低着头,存在感拉的低,听楚聿辞与他祖孙二人交谈,而她不过是一个外人。

    这一刻,他们相敬如宾。

    倒不像什么夫妻,更像旧友。

    两刻钟后。

    二人出宫时,众臣家眷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夜里安宁得很,二人并肩,烛光投射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交叠在一起。

    “你体内的蛊虫是怎么回事?”

    “用内力压住了。”

    “会不会反噬,或者别的危害?”

    “应该不会。”

    “看来,还是得抓住阿奴才行。”

    “嗯。”

    楚聿辞侧眸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又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

    说太多,只会给她徒增压力与反感,倒不如就此安静的看着她还在身边。

    她还在就好。

    一路出宫,一道身影急速赶来:“主子,不好了,城外破庙并无可疑身影。”

    是风行。

    他带人连夜赶去,捉拿下蛊之人,可是扑空了,那破庙荒废多年,灰尘厚重,地上连一只脚印都没有,更别提捉人。

    他气极:“世子妃扯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