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相国府

    相国府的庭院里,明明已经渐入秋季,地上却没有一片落叶,阳光洒在青石板旁那些刚修剪过的花花草草上,散发着一种欣欣向荣的生机。

    府内的仆从们都早早回避,只在庭院的入口处留下了两名张家护卫,手持利刃防止外人闯入。

    因为,今日的相国府,有着一位贵客。

    庭院中,一张石桌上摆着一副精致的玉质棋盘。淡雅的碧绿色之下,是奢华昂贵的碧玉。

    而上面摆满的黑白两色棋子,亦是一块块黑玉和白玉打磨而成的,而盛放棋子的棋盒,自然也不是凡品,也是雕刻着象征着长寿的鹤与鹿图案的黄玉。

    这一副棋具,光是材料成本和雕刻的人工费,就要两千金起步。若是放在市面上出售,怕是会炒到五千金!

    而此刻,老相国张开地和四公子韩宇分别坐在棋盘的两侧对弈着。张开地手中捏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苍老的声音从喉中吐出:“如今韩国的局势,就如同眼前的棋局,波谲难测啊。”

    苍老无力的声音和满是忧思的感慨,再想想这位老相国的年纪,任谁见了,恐怕都会感慨一句“老相国老矣”。

    但一旁的韩宇却不会被张开地的伪装所欺骗,他的目光凝视着张开地的手,观察着他落子时的动作,

    那皱巴巴的手看上去苍老无比,但却极其稳重。

    而且一旦这只手从棋盒中取出一枚黑子,必然会重重落下,没有丝毫的拖沓和犹豫。

    那落子的动作中,透着一股劲,也透着几分谋定而后动的智慧和稳重。

    这也正是韩宇所希望的,无论韩国走到哪里,相国都必须要有他应该有点的尊严。

    如此相国,才配与他合作。

    亦如他作为韩国四公子,也不能失了自己诸侯王之子的风度,这也是张开地希望在自己的合作者身上看见的。

    作为与长子张平一同五世相韩的老相国张开地,自然是有着自己独到的政治智慧。

    张家想要五世相韩,自然不可能是完全凭借才能,而是靠着投资。凭借着锐利的眼光,投资那位他们最看好的韩国公子。

    他的长孙张良选择了自己的少年好友,也是诸公子中最有才华、最富智慧却也更加激进的九公子韩非。

    而他张开地的心也还未老,一如这庭院中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花花草草一般,选择了这位更狠辣、更知进退、更有人主之风的四公子韩宇。

    反正无论最后是哪位公子上位,张家依然会屹立不倒,成为下一任韩相的掌控者。

    现在看来,他还没有老到花了眼睛的地步,他的眼光终归还是比长孙张良要毒辣一些。

    韩宇捏着一枚白子,思索了一会儿,随即落下,白子与其他三子包围着一枚黑子,韩宇轻轻地将黑子取出,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棋局不破,明日亦可再解,再复杂的棋手,终归也能被见招拆招。”

    韩宇回应张开地的话语中,尽显沉稳,也暗指他和张开地的计划失败后只需静待来日的时机便可。

    张开地抚了抚颌下长髯,满意地轻笑着。

    这样成熟稳重的公子,才是韩国未来的希望。

    只不过,他可不认为他和韩宇精心谋划的事情会失败。

    二人继续对弈着,不多时,一袭黑色衣装的韩千乘便匆匆进入庭院。

    “太子与美姬欢愉,居府三日未出房门,不料意外中风,猝死于榻上,不幸薨逝。”

    听着韩千乘的禀报,韩宇与张开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韩宇再次落下一枚白子,将一大片黑子尽数吃下后,稍稍挺直身子,抬目看向张开地,声音沉稳道:“老相国,一同去为的二哥吊唁吧。”

    张开地点了点头,眉目中闪过几抹哀悼之色:“是啊,该去王宫看望王上,为太子吊唁祈福、”

    不过,在走出庭院的那一刻,张开地对两名张家护卫吩咐道:“让人将棋局保存,待老夫和四公子回来再继续对弈。”

    韩宇微微侧头,将张开地的吩咐听入耳中,目光微动。

    储君薨逝,虽然并非国丧,但无论是作为四弟的他还是作为相国的张开地,肯定是要带头哀悼,按理说是不该也不能去进行任何娱乐活动的……

    是怕他和姬无夜的关系太亲近了么?

    这位稳重老相国,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啊。

    韩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除非姬无夜能与他的九弟冰释前嫌,否则,和姬无夜达成了交易的他,在太子薨逝以后便成为了姬无夜唯一的选择。

    而张开地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担心他偏向姬无夜,想要暂时隔绝韩宇和姬无夜见面的机会。

    而理由也十分充沛,毕竟他这位二哥的死,便是二人合力算计的结果。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伤身体的虎狼之药呢?

    那助兴的熏香会让这位太子殿下沉浸在欲望的海洋之中,让他一次次使用效果格外好却也格外伤身的虎狼之药,再辅以格外甘醇浓烈的烈酒,就凭那具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能撑三天已经是奇迹了。

    呵,该去吊唁一番他的好二哥了。

    若非他这位二哥如此天真无能,他也不必,更没有机会去做这么多来夺取这个储君之位。

    当然,也要谢谢他的好二哥,将这储君之位拱手相让。

    ……

    韩国太子薨逝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

    毕竟以韩王安为首的韩国宗室们纷纷一脸悲戚地来到了太子府,再加上韩国并没有什么言论舆情的管控,有一个人嘴碎透露出韩允得马上风死在芙蓉帐的消息后,不到半天,整个新郑从权贵到百姓都知晓了这件事。

    对此,韩王安也是恼怒不已,但不仅是对传播舆论的人,更是对韩允。

    这种窝囊的死法……实在是他太过失望了。

    可这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于是韩王安也不得不亲自下场荡平“谣言”,以官方渠道宣布,韩太子允是在被上次贼人劫掠时下了剧毒,因而毒发生亡,并表达了对天泽暴行的谴责,严令韩国各地加紧对天泽的搜捕。

    而这一切,都与张机毫无关联。

    死了个韩国太子?

    又不是他杀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哀悼?

    别闹了,他一个心向秦国的魏国人,为什么要替一个韩国的窝囊废太子哀悼?

    不过,死在女人肚皮……咳咳,牡丹花下死什么的,这种死法倒是有些令人艳羡。

    将来等他老了,他没准就弄些虎狼之药让自己老而弥坚,再痛痛快快一场,就像后世的某位死前都还在通过喝鹿血强身健体的咸丰帝一样。

    但,令张机没有想到的是,韩王安这厮,竟然下令全国吊唁,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月之内不准饮酒作乐,半月之内不准屠宰,七日之内禁止嫁娶。

    最关键的是!

    周公之礼竟然也在作乐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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