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号错了,是第六百五十七章)

    一连三日,魏王父子都没有举行朝议,他们没有选择去安抚群臣,也没有选择去安抚百姓,而是各自躲在自己的寝宫里,仿佛那一张将他们整个身躯包裹的锦被能将一切危险都隔绝于外似的。

    直到第四日,魏王增和魏太子假才被安陵君这位既是魏相也是魏国宗室长者的老人愤怒地抽走被子,将人直接从榻上拉了下来,令侍从为其更衣,而后直接拉去朝堂,甚至于给了此刻还想带着獒犬上朝的魏太子假两巴掌。

    “魏国如今都快亡国了,你这竖子竟然还想着那下贱的獒犬!”

    看着魏太子假捂着脸愣神的模样,安陵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魏国这些年来虽然国力衰微,但在魏安僖王和信陵君二人的手中依旧算是中兴了,故而这些后辈子孙几乎是一点苦也没吃到。

    先前的几代魏王未必贤明,还有各自的怪癖,但终归都是曾在不同国家当了十几年质子后荣登大位的君王,还不至于荒唐至此,可魏王增与这魏太子假,实在是……

    “即便此番魏国能渡过危机,魏国又能再苟延残喘几年呢?”

    “呵,魏国有可能渡过此劫么?”

    年迈佝偻的安陵君不免愈发悲观了,也因此才有了掌掴太子的这种事情。

    当然,无论是将魏王、太子从榻上揪起,还是掌掴太子,恐怕也就只有这位安陵君敢做了。

    安陵君的辈分,可是和魏安僖王、信陵君一辈的,只是他年纪相比这两位要小上一些,但如今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从宗族角度出发收拾两个不成器的后辈子孙的权力还是有的。

    但被安陵君从榻上揪到朝堂上的魏王增却并没有按照安陵君教授的言辞安抚朝臣,而是双目赤红地看向那神似信陵君魏无忌的男人,以手指之,叱骂道。

    “信陵君,你好毒的口也!”

    被魏王增指着的男人一脸茫然,旋即便是面色涨红,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出腰间长剑指向魏王增。

    “魏王安敢辱吾父!”

    对子骂父,即便是一国君王如此,也是让人无法容忍的暴行,故而虽然一时间一众朝臣聚集在信陵君之子魏邙身旁阻止他真的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却也面色不善地看向魏王增。

    诚然,他们中的许多人曾是魏无忌的政敌,包括如今的魏相安陵君,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魏无忌的确是魏国中兴的推手。

    若无魏无忌,魏国早就亡了。

    所以即便是魏无忌的政敌,在其死后也依旧亲自上门跪拜吊唁,对这位信陵君心怀尊敬,也未曾对这位新的信陵君产生过任何敌对之念,安陵君甚至多次提携魏邙,希望这位有信陵君少时之风的年轻人能发挥出几分其父的才能。

    可这位魏王……大梁城被水攻,既不敢按照公孙怒的谋划防范水攻,又如何有脸去怪当年信陵君对秦国水攻大梁的预言?

    朝议上魏王第一句话便是怨恨的感喟,又差点导致信陵君魏邙拔剑刺王,一场原本打算安抚人心的朝议根本没有起到半点安抚人心的作用,还起了反作用,人人脸色阴沉,没有一个人有说话的意思。

    魏王增无奈,让魏假这位太子逐个征询,但无论是魏王安陵君,亦或是大梁将军公孙怒,还是心腹老臣尸埕,都默默不语。

    直到三日后,一位辈分比安陵君还要大上一辈魏国宗室老者秘密入宫,面奏魏王增。

    “叔祖此刻入宫,是有何奏?”

    魏王增见到这位鲜少入宫的老人,主动起身下拜。

    这位的辈分太高了,安陵君见了都得喊叔父,更何况他这个后辈?

    不过魏王增并不觉得这位老人能提出什么有意义的奏言,毕竟这位宗室老人从不参与朝政,但他内心中却又期待着这位从不参与朝政的老人能有为他排忧解难的奏言。

    “王上,老臣今年……八十有九了。”

    魏王增眉头微挑,不明白这位老人提自己的年纪有什么目的,但还是感慨道:“叔祖是有德之人,自然福运加身,得享长寿。”

    老人并没有接魏王增的话茬,而是淡然地摇了摇头。

    “老臣乃无才之人,但也知如今我魏氏一族如今之危局。”

    魏王增的眉头愈发紧蹙,这位老人说的并非是“魏国”,而是“魏氏一族”,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注意到了魏王增的神情,但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道:“纵然有粮,城墙终究不支。水困难脱,唯保宗庙足矣!”

    魏王增一怔,他明白了这位老人的意思。

    如何保全宗庙?

    自然是降秦!

    虽然不可能如同韩国王室那般宽待,但起码能与赵国王室一般保全性命和宗庙。

    可魏王增还想撑持一段时日,大梁毕竟城高墙厚,粮仓兵器库却依旧是满当当,纵然无法出城作战,但城内民变兵变决然不会生出。

    或许天意转机,在撑持时日楚国能击破秦军,或是齐国会愿意摒弃前嫌出兵援助呢?

    甚或秦王死了秦国乱了,魏国岂非大难不死!

    毕竟秦王嬴政虎狼暴虐成性,连灭两国,又决堤攻打大梁,想来上天终究会惩罚他,谁能说准这个天谴不在明天?

    种种思谋之下,魏假下了一道安民王书,谎称齐楚两国将出动水军战船前来救魏,要民众各安其所静待援军。于是,惶惶万状的大梁城民众,终究些许松了口气。左右没法打仗没法出城,只有天天站在自家屋顶守望水势了。

    可不料不到半月,固若金汤的大梁竟然出现了种种奇异迹象。

    所有的井水都溢出了井口,街路房屋大墙都潮湿得水淋淋,粮食都生出了绿芽,肉食都霉绿发臭,直至街中积水渐渐增高,大梁城便再也没有了往昔的蓬勃生机。

    此后,城砖石条一块块脱落,露出了夯土墙体。

    又过了旬日,夯土墙体悄无声息地瘫成了一堆堆泥山,渐渐地,泥山也没有了……水淹大梁一个月后,秦军已经堵上了水口,冰势已经渐渐退去。

    但纵然如此,凄惨的景象仍然在继续。厚厚的淤泥填平了所有的洼陷,堵塞了一切进出大梁的通道,两月前还雄峻异常的大梁,已经变成了一片茫茫灰黄的废墟。

    这时,哪怕嬴政如魏王增幻想的那样遭遇天谴暴毙,秦军不得不撤兵,那魏国王室也无路可逃了。

    又过了半个月,厚逾数尺的淤泥结成了硬实的地面,秦军兵不血刃地推开无人防守的残破城门,进入了大梁城中。

    而魏王增的手中还握着一份未曾来得及派使者递交的降书,就这么被秦军所俘虏。

    王翦亲入魏王宫,看着这位瑟瑟发抖的魏王增,以及一旁一身狗骚味的魏太子假,连呵斥几句的兴致也没有了,甚至觉得此番灭魏有些无趣。

    若非大梁城坚固,加之燕国、楚国出兵,魏国在秦国的铁蹄之下连朵浪都翻不起。

    在确认了魏王和魏太子的身份后,王翦便大手一挥,派亲信将这二人装入一辆青铜囚车,也不给父子二人喘息之机,穿着一身尿骚味十足的衣服向咸阳辚辚去了。

    而后,王翦又将目光重新落在魏国境内的那支楚军身上,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

    要知道,秦军开拔时出兵魏境二十三万大军,折损却仅仅三万人,轻重伤员万余,而自从秦军决堤以来便一直无所事事,一直在休养生息准备总攻,却不料大梁根本就组织不起成建制的抵抗。

    也就是说,他身后这近二十万的秦军,几乎就是一支精力充沛的大军,完全能支撑得起第二场仗的生力军!

    但片刻后,王翦咂了咂嘴。

    可惜他这边终归还是慢了一步,那李园已经在赶赴咸阳签订停战国书的路上了,否则他倒是有机会将这留在魏国境内的十万楚军尽数歼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