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由美的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连窗外的月亮都熬不过她,慢慢隐藏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

她忙碌了多久,玛丽就旁观了多久,但年轻的警察始终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眼睛。

直到凌晨三点,宫本由美终于结束了,她关掉电脑准备就寝。

玛丽早已闭紧双眼,呼吸绵长平稳,像是已经陷入了美梦之中。

宫本由美轻手轻脚地收好东西,悄悄爬上床……

就在这时!

“啪!”

这是露水打在枝叶上的声音,原本很轻微,奈何羽田家实在是太安静了,连这样细微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对劲。

玛丽警觉起来。

今夜无风,前半夜的露水也远远没有积聚到可以落下的程度,应该是有人碰到了承载露水的枝叶,才让露水低落发出声响。

这个人的身手一定很好,至少善于隐匿,恐怕来者不善。

但玛丽又不能在宫本由美身边贸然表露异常,宫本由美没有发现,她就不能跟过去看看情况,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宫本由美爬床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侧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

居然被她发现了?!

宫本由美飞速看了眼玛丽,确定她没有被吵醒,这才迅速下床穿鞋,悄悄离开了卧室。

玛丽:“……”

看来她还是有点小瞧日本的警察,宫本由美好歹也是正儿八经考上警校科班出身的警察,哪怕从事的是交警工作,也依旧比普通人敏锐太多。

更重要的是,普通人哪怕察觉异常也不会放在心上,警察却能第一时间联想到犯罪。

玛丽坐起身,悄悄跟上了宫本由美。

而此时,羽田家的另一边,同样有两个夜猫子大晚上不睡觉。

“在东边。”

羽田康晴仅是注意到廊下残存的一点点甚至算不上脚印的东西,就迅速判断出那人离开的方向。

郁江颔首:“我让威廉堵在东面,他逃不掉的。只是他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应当是被别的什么动静惊到了。”羽田康晴俯下身轻轻擦去脚印残存的痕迹。

郁江挑眉:“他居然有空清理?”

羽田康晴笑:“只可惜也没那么有空。”

他们迅速向东边追去。

奇怪的是那人明明狡诈阴险城府极深,否则也不会连郁江都找不到任何证据,只能用这种方式引他上门,可在羽田家他却突然像是变笨了似的,处处都是痕迹。

难道他受伤了?

郁江越追越觉得不对劲,他张张嘴想提醒羽田康晴,羽田康晴却忽然抓到了什么线索,急声道:“在那边!!”

郁江只好抬步跟上。

羽田康晴越追越急,而前方竟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真叫他们追上了?

郁江不太相信那么狡猾的人会轻易被他们抓住,但前方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又否认了他的想法。

只是这脚步声似乎有些混乱。

两个人?

不,似乎是三个人——

“砰!”

巨大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紧接着就是羽田康晴吃痛的怒吼:“哪里的小毛贼居然敢爬到羽田家的头上——!!!”

听到这戛然而止的怒斥声,郁江立刻扶额。

糟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好啊,我以为大晚上的有贼入侵,没想到居然是家贼!”

只见羽田市代穿着一件白色的褥绊,气势汹汹地扛着扫把,对丈夫怒目而视,哪里还有往日那个优雅妇人的样子,完全就是大姐头的作风。

反观羽田康晴在妻子面前马上失了威风:“怎么是你?哎呀呀……闹了乌龙,咳咳……”

就在这时,一道风刃忽然袭来——

伴随着女性的清朗嗓音:“抓到你了!”

郁江和赤井玛丽同时瞪大眼睛,连忙制止:“等等——”

然而……

“砰——”

……

…………

……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非常抱歉……呜呜呜……”

熹微的晨光闯入茶室,洒在青绿的草席上。宫本由美土下座式跪伏道歉,一边对不起一边啜泣。

而在上首的位置,两位年过六十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跪坐,头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一个人脸上还有着乌青,可见昨晚战况激烈。

郁江跪在宫本由美身边,脸上满是心累无奈的表情,他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是会感到无奈。

呜呜呜……

完蛋了啦!

哪有人第一次到男朋友家就把人父母打了的啊!

这下绝对把伯父伯母得罪惨了,她也别想着留好印象,能不被扫地出门就是顶好的了。

郁江与羽田康晴对视。

羽田康晴抬起下巴指了指宫本由美,意思让他自己解决。于是郁江的视线也扫向市代夫人,意思让羽田康晴负责哄好。

羽田康晴不耐烦地点点头,一副“你俩赶快走”的样子。

“由美。”郁江轻轻揽住宫本由美颤抖的双肩,温声安慰,“这种事不是你的错,昨天的确有罪犯入室抢劫,只是我们所有人都急着追罪犯,没注意到大家的动向。”

宫本由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仰头:“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伤害到别人了!呜哇——”

郁江头疼。

他真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最终还是羽田市代开口说:“别哭了,由美,我们羽田家的女人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

被郁江安慰半天结果越哭越凶的宫本由美听到这句话却一个激灵坐正了身体:“是!”

郁江:“……”

玛丽:“……”

这什么腐朽的封建大家长发言!

出去别说是她的好友!

羽田康晴抚着下巴笑:“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宫本由美仍旧哽咽着,却已经不再哭泣,她将自责全部化为了无尽的动力,势要抓到昨天夜里那个贼!

“不过没想到由美的手劲那么大……”羽田康晴揉着伤处,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宫本由美立刻蔫了:“对不起……”

这些插曲暂且揭过不谈,关于昨天的不速之客,郁江和羽田康晴倒也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

比如——

“那个人身上经过专业训练的痕迹很重。”

“这件事交给老师。”

他们同时说。

郁江挑眉:“看来老师您已经有怀疑的人选了?”

羽田康晴清了清嗓子:“谈不上怀疑,只是有些猜测想要核实一下。这件事交给我,你不要插手。”

郁江沉默良久。

如果是以前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种冒犯他的事情交给别人调查,他会亲手揪出背后的人,让他学会“后悔”怎么写。但现在,面对将他视作亲生儿子的羽田康晴,郁江却无法说出反驳的话。

“丹也,”羽田康晴开口,“相信父亲。”

父亲……

偏偏是这个时候提起这个字眼。

郁江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于羽田康晴这句“父亲”,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抗拒。

也许因为这个父亲是他自己主动找上门的,而不是命运开的玩笑。

他喜欢尽在掌控的感觉。

“好吧。”郁江妥协,“那就辛苦您了。”

……

既然已经追查到了线索,郁江和宫本由美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们又在羽田家住了两天,直到羽田夫妇头上的伤彻底好全,才在两位老人日渐嫌弃的目光中告辞。

当然,从始至终他们嫌弃的只有郁江一个人,对于宫本由美,二老怎么看怎么满意。

来的时候他们只带了两个小行李箱和伴手礼,而回去的时候,是威廉·德雷克开着行李车跟着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