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困惑的安东尼
安东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拎着粪蛋向回走。
他思考着特蕾西最后留下来的那句话。
斯内普也是混血?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如果此前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他大概会猜测斯内普是个纯血巫师——他是斯莱特林的院长,从刻板印象的角度,这就足以解释很多事情了。更别提他包庇那些欺侮他人的纯血学生,对特蕾西因为混血面临的困境不置褒贬……
洛丽丝夫人听到他的脚步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角处,瞪着眼睛看他手中的粪蛋。
“嘘,去,我不是夜游的学生。”
安东尼看着骨瘦如柴的猫悻悻跑远,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他继续自己被中断的思绪。如果斯内普是混血,斯莱特林为什么是他今天见到的样子?马尔福无疑是尊敬斯内普的——无论是哈利、罗恩还是赫敏都提到过这一点——但是他怎么会在尊敬斯内普的同时,肆无忌惮地贬低麻瓜血脉?
安东尼任由自己在学校中游荡,甚至去教工休息室给自己泡了壶茶。反正他的课在下午。
“安东尼教授?”
安东尼朝背后看去。
费尔奇抱着洛丽丝夫人,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旧晨衣,从半掩的休息室门外探出头。他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房间,仿佛在检查每把破旧的椅子和桌子
“费尔奇先生。”安东尼朝他点点头,“茶?”
“不了,谢谢你,教授。”费尔奇略显失望地说。这时,洛丽丝夫人挣脱了他的怀抱,跑到安东尼脚边,朝装着粪蛋的袋子尖厉地嚎叫起来。
费尔奇眯起眼睛问:“那是什么,安东尼教授?”
“粪蛋。”安东尼说。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啊哈!”费尔奇胜利地叫了一声,“是哪个学生?韦斯莱?在哪儿扔的?”他凸出的浅色眼睛贪婪而满怀恶意地盯着画着笑话商店标志的袋子,走进了休息室。
“我扣过分了。”安东尼说,“嗯……费尔奇先生,你真的不想要一杯茶吗?”
他不清楚费尔奇究竟是如何每天清晨就开始巡视城堡,晚上三四点钟却仍然精神饱满地搜寻夜游的学生——安东尼相当肯定费尔奇尚未死亡,而这只能让他更加好奇了。
费尔奇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走到安东尼旁边坐下了。
“好吧,谢谢你,安东尼教授。不用牛奶,只要茶就好。”费尔奇说。洛丽丝夫人跳到他的膝上,费尔奇爱惜地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它纠结在一起的暗灰色毛发。
安东尼替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费尔奇咕哝着道了声谢,拿起茶杯,送到撅起的嘴唇边上,吸溜着喝了一口,为滚烫的茶水温度皱起了眉,当啷一声又把杯子放回桌上。
“那是哪个学生?”他盯着安东尼脚边的袋子,固执地追问。洛丽丝夫人也抬起头,用它灯泡似的眼睛看着安东尼。
安东尼重复道:“我已经扣过分了。”
费尔奇不甘心地喘了口气,吸着鼻子,好像能隔着魔法密封的袋子,闻到里面的粪蛋臭味一样。
“校长应该禁止学生把这种东西带进学校!”费尔奇恶狠狠地说,抓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动作大得差点把茶洒到手上。
安东尼惊讶地坐直了:“学生可以把粪弹带进学校吗?”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弗雷德和乔治提到过,他们一年级在走廊放了个粪弹,被费尔奇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伱大概也听到过,教授,就是费尔奇挂在嘴边的那套话,禁闭、吊起来鞭打、开膛破肚、抽骨扒皮——”,而且从此以后相互都看不顺眼,仇怨越来越深。
“邓布利多对那群小崽子太宽容了。”费尔奇阴沉沉地说,“他认为让他们无法无天会有些好处……哼,好处……就好像真的会有人订购粪弹只是为了在寝室里摆着一样!”
安东尼试图理解这条规矩:“学生可以将它们带进学校里,但是不可以使用?”
“没错——但是,我告诉你,安东尼教授,这些学生需要一些教训。他们只会让走廊臭气熏天……我的办公室里有所有城堡中禁止使用的物品的清单,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过来看。然后,教授,你就会明白如果不严加管教,这些卑鄙的家伙能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听着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粪弹和臭弹,安东尼不合时宜地想起奇洛教授的头巾和大蒜味。他忍不住笑起来:“费尔奇先生,我想弗利维教授上学年专门了点时间研究一个清新空气的家务咒语,那听起来或许会有点用。”
费尔奇猛地转过脸来,下垂的脸颊抽动着,看起来恼怒极了。
安东尼惊讶地收了笑。
“我——当然了,那听起来非常有用。”费尔奇说,用力喘着气,声音嘶哑难听,“我会向弗利维教授提起这件事情……不管怎样……好吧,就这样了……”
他抱着洛丽丝夫人离开了,茶杯放在桌子上,仍然冒着热气。安东尼坐在椅子上,满心困惑。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
除了森林深处或许住着松鼠一家的树洞之外,如果安东尼还能在霍格沃茨找到一个地方轻松诉说自己的疑惑并
且期望得到解答,那恐怕就是斯普劳特教授的办公室了。
这间房间不算大,四面墙壁就像教工休息室一样镶着木板,仅有的两把椅子软和温暖。下
午四点短暂的阳光正好照射在斯普劳特教授的办公桌上,将盘中黄油曲奇酥脆的饼干渣照出暖洋洋的金黄色。
沿墙摆着高低错落的架子,各种颜色的魔法植物在上面肆意生长着。安东尼叙述的时候,一群伞菌蹦跳着经过他的脚边,躲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凉处了。
“天啊,我忘了,没有人告诉过你,”斯普劳特教授说,难过地望着他,“亨利,费尔奇先生,很不幸地,是个哑炮。”
“他是哑炮?”安东尼吃惊地问,“我记得哑炮不仅稀少,而且大部分都融入了麻瓜社会……”
斯普劳特教授点点头:“哦,是的,大部分。阿格斯·费尔奇显然是个例外。”她温和地指出,“亨利,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从来就没有掏出过自己的魔杖?”
“很多教工平时都不会掏出自己的魔杖。”安东尼为自己辩护道,“比如海格,比如平斯夫人、庞弗雷夫人、霍琦夫人……我自己甚至有时会忘记带魔杖。我没有想到——他过去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吗?”
“不,他不是。”斯普劳特教授说,“霍格沃茨是一所魔法学校……我们不接收没有魔法天赋的学生,不论他或者她是否知道魔法世界的存在。这是为了让我们彼此都舒服一些,毕竟我想没有那个学生希望去学习自己注定无法学会的科目。要知道,哑炮甚至无法拥有会回应他们的魔杖。”
“麻瓜……”
斯普劳特教授立刻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她摇摇头,轻声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抛弃魔法世界,即使魔法已经抛弃了他们。”
不管安东尼有多么不赞同费尔奇对待学生的态度,至少在这一刻,他确实为费尔奇感到难过。
他想起纳威告诉自己,家中曾经以为他是哑炮,为此无数次试图将他逼到绝境,期盼他能显示出魔法天赋。
在他看过的那些书上,有的作者会将哑炮和麻瓜出身的巫师作类比,认为他们是“巫师出身的麻瓜”,但是安东尼心中清楚这其实是不同的,而且他清楚那位作者大概也明白。
“学生们知道吗?”安东尼问,“他们知道费尔奇的情况吗?”
斯普劳特教授摇摇头:“不,我想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有的学生可能都不知道哑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
至于斯内普的混血身份,斯普劳特教授只是很自然地说:“是啊,我记得西弗勒斯确实是的。”然后她就一个劲地邀请安东尼再吃点曲奇。于是安东尼没有再追问,只是和她聊了聊布巴吉教授的特别顾问职位和邓布利多的金枪鱼俱乐部。
……
直到周六做完怨灵鸡的实验,邓布利多又提起了斯内普的独角兽血液实验,然后安东尼突然想到自己的问题。
“邓布利多教授,”他说,看着邓布利多将实验数据整理收拾好,“我有个或许有些冒犯的问题。”
“尽管问吧,亨利,”邓布利多温和地说,“自夸地说,我想我可能太擅长应付问题了,反以至于我有时候会分不清它们是不是冒犯的。”
安东尼伸手抚摸着着怨灵鸡的羽毛,说:“好吧,我听说斯内普——斯内普教授——是个混血巫师。”
不论邓布利多有没有料到安东尼会用这句话开头,他都表现得非常平静。安东尼又说:“我还听说费尔奇先生是哑炮。”
“亨利,你刚刚说了两句陈述句。”邓布利多说,“如果你的疑问是它们的真实性,那么我的回答是,没错,它们都是真实的。”
安东尼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应该如何表达自己那些疑惑。邓布利多耐心地微笑着看着他,所以安东尼放任脑海中
“先生,纯血主义是怎么划分纯血与否的?费尔奇先生——我们就这么说吧,假设现在这里站着一位纯粹的纯血主义者怨灵鸡扑棱棱地从他比划的位置飞走了,其人除了血统什么都不在乎。在这个人眼中,出自所谓纯血家庭的哑炮和混血巫师,哪种更糟糕一些?”
“有意思的问题。”邓布利多沉思道,“我猜这取决于你从哪个家族中找来这位尊敬的纯血主义者,但是根据我的经验,理性猜测会是混血巫师高于纯血哑炮。”
“麻瓜出身的巫师和纯血哑炮呢?”安东尼追问道。
邓布利多露出了微笑:“纯血哑炮优于麻瓜出身的巫师。非常好,亨利。”
“是的,先生,您看,这完全说不通。”安东尼说,“而且我相信您和其他人一定早就想过这点了。”
他拿了一张纸,边说边画:“如果纯血主义者——例如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宣称麻瓜的血液会不知怎么‘污染’魔法,又或是麻瓜出身的巫师不过是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窃取’魔法……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在哑炮的问题上自圆其说。”
他草草画了个表格,递给邓布利多。
“或者按照血液的划分,认为纯血哑炮优于混血巫师,或者按照魔法划分,声称巫师不论如何都高于哑炮,即麻瓜。逻辑问题。”
邓布利多低下头,隔着半月形眼镜,看了会儿他匆匆写就的字。
安东尼总结道:“结论,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这一套,或者纯血主义的魔法不受麻瓜逻辑的约束。下次见到奇洛教授,我一定要告诉他这点,真希望伏地魔也能想明白。”
邓布利多微笑起来:“亨利
,我想有一件事情你或许应该知道。”
“什么,先生?”
“伏地魔自己也是混血巫师。”
“什么?”安东尼说,“先生,等等,让我猜一下。马尔福先生也是混血,帕金森小姐也是混血,可可和多比也是混血。哦,还有,阿拉戈克也是混血。”
邓布利多轻声笑道:“我无法反驳你关于马尔福先生和帕金森小姐的说法,亨利。就今天而言,每个巫师都或多或少有麻瓜祖先。但是,不,我的意思是伏地魔的父母中有一方是麻瓜。”
“但是他宣扬纯血理论?”安东尼说,“天啊,他在想什么?”
“人的想法有时候会非常奇妙,不是吗?”邓布利多幽幽地说,“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最大的野心是永生,无敌的永生——”
安东尼忍不住说:“按照我对永生的了解,想要活下去的人最应该做的就是不要让大部分人都盼望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