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正厅的后院。

    院子西侧,种着一棵槐树。

    槐树枝叶浓密,如同一把撑开的大伞。

    常知县坐在树荫下,捧着一本尚书,看的津津有味。

    不时端起桌上酒杯抿一口,再捻起一枚果脯放入口中,神态惬意。

    常知县很清闲,只因大事管不了,小事不想管。

    整个县衙从上到下,都被徐主簿牢牢把持,除了上任时带来的管家之外,他谁都使唤不动。

    豪绅地主也都与徐主簿盘根错节,关系紧密。

    古往今来,县令和主簿明争暗斗比比皆是,但如他这般,被彻底架空的县令,还真是不多见。

    好在徐主簿也没彻底把他得罪死,年底供奉不曾少了他。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叫。

    被搅了读书的雅兴,常知县心下不喜,不由微微皱起眉头:“福伯,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时。”

    闻言,老管家走出后院。

    不多时,老管家就回来了,只见他神色慌张,一把将院门关上,又用门闩顶死。

    见状,常知县问道:“为何如此慌张?”

    “阿郎,不好了,有歹人冲入县衙,杀了一名书吏和徐主簿!”

    “啊?!”

    常知县神色大变,手中尚书啪一声掉落在地上。

    待回过神后,他忙问道:“那歹人现在何处?可是寻我来了?”

    管家答道:“似乎是朝监牢的方向去了。”

    “呼!”

    常知县长舒了口气,撩起袖口擦了擦额间冷汗。

    看样子那歹人应是找徐主簿寻仇的,与他没甚关系。

    想到这里,常知县不由有些庆幸。

    泥菩萨也有泥菩萨的好处,若是没有徐主簿,今日这歹人来杀的很可能就是他。

    “永叔先生(欧阳修)诚不欺我,这京东路果真民风彪悍至极。”

    后怕之余,常知县心中忽地升起一股狂喜。

    徐主簿死了,钳制他的最大阻碍没了。

    这临淄县,也是时候该换换天了!

    ……

    ……

    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人头,韩桢走出簿厅后,快步朝着监牢走去。

    一名狱卒刚刚从牢里跑出来,结果被堵了个正着。

    瞥见徐主簿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狱卒的腿一下就软了,跪在地上求饶:“韩二,俺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求求你放过俺吧!”

    扬起朴刀,在狱卒衣服上擦了擦刀身上的血迹,韩桢扬了扬下巴:“去将三狗他们放出来。”

    “俺这就去,俺这就去。”

    狱卒忙不迭的点头,拖着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的跑进监牢。

    很快,狱卒便领着遍体鳞伤的泼皮们出来了。

    看到韩桢,马三狗顿时热泪盈眶:“韩二哥,你竟真的来救我们了!”

    “韩二哥!”

    谷菘等人齐齐唤了一声,心头无比感动。

    韩桢扬了扬手中的人头,高声道:“兄弟们,我已杀了徐主簿,可愿随我上山?”

    马三狗第一个响应:“爷爷早就受够了这帮贪官的鸟气,韩二哥,俺跟你上山!”

    “韩二哥,俺这条命今后就是你的,你说去哪俺就去哪!”

    其他四人没有丝毫犹豫,纷纷响应。

    “好!”

    韩桢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关心道:“可还能走路?”

    马三狗连连摆手:“无事,一点皮外伤。”

    当了这些年泼皮,平日里没少打架斗殴,所以他们早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该如何保护自己。

    方才被弓手围殴时,一個个都护住了要害部位。

    虽身上浮起大片青紫,看着很唬人,实际上并没有伤到筋骨。

    “我们走!”

    韩桢大手一挥,率先走出县衙。

    一行六人刚刚来到县衙门口,迎面便撞上刘勇领着一帮弓手匆匆赶来。

    看了看韩桢,又看了看他手中徐主簿的人头,刘勇神色复杂。

    叹了口气,他低声道:“伱且快跑吧,待到徐家和郭家的护院赶来,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听出他话中的真情实意,韩桢不由笑了。

    见状,刘勇心中一阵无言,都这会儿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韩桢指了指后院,语气神秘道:“刘都头,兄弟提点你一句,现在立刻带人赶到县衙后院。”

    “去后院干甚……”

    刘勇说着说着,整个人一愣。

    他不傻,很快便领悟了韩桢话中的意思。

    徐主簿一死,常知县过不了多久就会掌控县衙,这个时候不去表忠心,还想等到何时?

    “兄弟,大恩不言谢!”

    刘勇压下心头狂喜,郑重地道了声谢后,领着弓手直奔后院。

    很快,后院方向便隐约传来刘勇的声音:“知县莫慌,刘勇前来护卫!”

    ……

    ……

    出了县衙,韩桢随手扔掉徐主簿的人头。

    这颗头颅已经没了价值,留在手上也没什么用。

    还没走几步,街道尽头忽地冲出一伙人,直奔他们而来。

    为首的一名大汉光着膀子,露出结实壮硕的肌肉,手中提着一根盘龙棍。

    此人名唤齐猛,少时曾闯荡东京城,拜师名家。

    凭着一手好棍法,混了个翻江蛟的诨号。

    后来接受郑家聘请,做了郑家护院的枪棒教头。

    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手持长枪、朴刀的护院。

    马三狗等人神色大变,谷菘咬牙道:“韩二哥你快骑马跑罢,莫管我们了!”

    韩桢有马,骑马硬冲还是有不小的几率能逃出去的,但他却没有丝毫独自逃跑的想法。

    既然重活一世,当然要活的尽情尽兴,否则畏畏缩缩,那还有什么鸟意思!

    “跑什么?咱们兄弟杀出去!”

    韩桢眼中闪动着兴奋之色,只感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马三狗几人被他的豪情感染,大声道:“好,杀出去!”

    说话间,这伙护院已经快步跑到近前,将六人团团围住。

    齐猛上前一步,手中盘龙棍遥遥指向韩桢,“你这贼厮倒有几分胆魄,可惜遇见了俺,且留下吧!”

    韩桢一言不发,提着朴刀踏步上前。

    “好胆!”

    齐猛大喝一声,手中盘龙棍耍的虎虎生风,水泼不进。

    那帮护院见了,顿时齐齐叫好。

    齐猛心下得意,有意继续炫技。

    忽地一道破风声响起,闪烁着寒光的朴刀自上而下,携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劈下。

    “哇呀!”

    齐猛怪叫一声,手中盘龙棍如毒蛇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撞向刀刃。

    此招名为毒龙出洞,乃是他的成名绝技,讲究后发制人,棍头格开刀刃后,便可瞬间转守为攻,顺势下砸。

    不知多少好手,都倒在了他这招之下。

    然而下一刻,齐猛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他只感觉一股巨力从棍头传来……

    噗嗤!

    刀刃劈开棍头,一路向下,竟一刀将齐猛斜劈成两截。

    劈开一棍一人后,朴刀威势不减,重重砸在地上,火花四溅。

    由此可见,这一刀的力道有多恐怖!

    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鲜血,韩桢嗤笑一声:“花里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