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幽凉,带着涩涩海腥味道。

    陈元庆站在足15米高、近20米宽的坚实夯土墙上,看看雄浑如沉睡巨兽般的镇海城,再看看外面广袤的天地,一时也是豪气顿生,雄心万丈!

    他刚刚巡完城。

    各项事务不仅都在轨道上,很多方面甚至比陈元庆想的还要更好!

    无论是聚义军将士,还是镇海城的子民。

    或许他们都受够了颠沛流离、食不果腹之苦,他们对镇海城的爱,比陈元庆还要更炙热,更浓烈!

    无论是谁想夺走、毁坏他们的镇海城,都是他们不死不休的敌人!

    为了消灭这些敌人,他们愿意付出他们的一切!

    这让陈元庆吃了一颗定心丸。

    军心可用!

    当然。

    陈元庆总结,之所以能有此时的效果,还是他当初选择的正确性!

    没有选择莱山城的废城,而是在这一片白纸的莱河口湾建立镇海城,一切从无到有!

    随后又建立了稳固的规章制度。

    这让每个人都有参与感,且打破了本土固有势力的魔咒,让所与人都在规章制度下形成了初期的融合!

    不知不觉间,把他们汇聚成了一个整体,一个既得利益的整体!

    如此!

    便是朝廷精锐又如何?

    便是威震天下的老将又如何?

    便是将门虎子又如何?

    不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谁会吐出嘴里的肥肉?

    半晌。

    天边都露出了鱼肚白,陈元庆这才对亲兵一摆手:

    “走,回去吧。”

    “是。”

    …

    从黑石山到镇海城,若是快马不停,半天时间就能赶到。

    但吴三桂的关宁军毕竟有3000多人,就算马多,也不可能全速奔行这么久。

    再加之他们就算到了镇海城外围,肯定也要先休整一段时间。

    所以陈元庆断定,吴长伯想要对镇海城发动攻势,至少也得两天以后!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陈元庆坚持每天都亲自巡一遍城,并亲自整合城内备战的各个环节,把每个方面都留有预备队,确保关键时候不会抓瞎。

    然而。

    到了第三天,已经到了陈元庆预测的吴长伯赶到的日子,可直到晌午了,镇海城外依然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城头上。

    便是红娘子都坐不住了,低声对陈元庆道:

    “元庆,是不是你高估这些官军了,他们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吧?”

    陈元庆自知道红娘子这是在缓解自己的紧绷感,安慰自己,但陈元庆却坚定自己的判断。

    须知。

    盛名之下无虚士!

    且只有男人更了解男人!

    不论杨维忠还是吴长伯,都是这天下的顶尖豪杰!

    自己和镇海城这么肥厚的油水,杨维忠和吴长伯会拖沓墨迹?

    “姐,不用劝我了!从今日起,我吃住都在城头!”

    陈元庆说着,又招呼陈六子道:

    “即刻招各千总队主将军议,继续细分各部职责!”

    看着陈元庆冰冷果决的模样,红娘子自知道陈元庆现在到底面对多大压力。

    她并未再多说什么,却是影子一般,守卫在陈元庆身边。

    …

    “杨帅,这陈元庆果然了得!他好狠的心那!就这般坚壁清野,连海边的盐场都停了,每天得损失多少银子!”

    就在陈元庆军议的时候。

    镇海城东南数里外。

    王全福他们陶罐厂的山顶。

    吴长伯和杨维忠正站在一颗大树下,遥遥看着镇海城的方向。

    比陈元庆想的还要更夸张!

    吴长伯和他的关宁主力,早在昨晚子时中,就已经赶到了这边。

    而杨维忠慢了点,却也是今早天亮前赶到的。

    杨维忠看着土不拉几、却是五脏俱全、且相当规整的镇海城,老眼也是用力眯起。

    半晌才道:

    “长伯,越是这般,这陈元庆便越不能留!青州乃我大运腹地,卧榻之侧,岂容他陈元庆鼾睡?”

    说着。

    杨维忠看向吴长伯:

    “长伯,对于今夜的攻势,你怎么想?”

    吴长伯一笑:

    “杨帅,这陈元庆虽也算是人中龙凤,却毕竟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

    “您看,他现在大部精锐兵力,应该都排布在这镇海城南门,俨然是想着咱们跟他堂堂正正对决呢!”

    “且,这镇海城是土坯墙,没办法修护城河!这就导致就算墙修的厚,却不过只白费力气!”

    “杨帅,昨夜我已经令人探查过这镇海城东西两翼的地形,都很宽阔,至少十余里平坦,完全可以展开阵势。”

    “所以,末将以为,今夜我两部可分散左右,趁着夜色赶到这镇海城东西两翼,直接强攻夺城,必可一击而下!”

    听吴长伯说完,杨维忠不由重重点头。

    这辽东吴家、祖家能崛起,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吴长伯的个人素养,他都有些佩服了。

    这思路几乎跟他一模一样!

    但杨维忠毕竟是长辈,还存在着对吴长伯考校的意思,又道:

    “那长伯以为,今夜何时攻城为美?”

    吴长伯淡然一笑:

    “寅时末,天将亮之时!”

    “杨帅,那时不仅夜色最浓最黑,也正是人最疲惫之时,那些值夜的聚义军也快要换班时间,正是最稀松懈怠之时!我军趁这个时机暴起,必可一击攻破城头!”

    “而待我军攻破城头,天色很快就会放亮,到时,城中聚义军不过乌合之众尔,必将任由我们宰杀!”

    饶是杨维忠,一时也不由对吴长伯另眼相看。

    他本来预计的时间是子时,但子时,他这边的云梯怕还不充分,是有瑕疵的。

    可若到了寅时末,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且正如吴长伯所说:

    一旦攻上城头,天色正好放亮,正好一击而下,彻底拿下这镇海城!

    “长伯,便依你之言,咱们速去准备吧!看今晚,谁先破了这镇海城!”

    杨维忠哈哈大笑。

    吴长伯也是大笑:

    “杨帅,末将必竭力而为!”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大笑着奔向各自阵营。

    …

    天色渐渐黑下来。

    偌大的镇海城内燃起了无数灯火,星星点点间,恍如一片幽深的星海。

    周围聚义军将士们,包括红娘子在内,见今天官军主力没来,都是放松下来,享受着这须臾的安宁。

    陈元庆却愈发谨慎。

    他隐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而种种原因,他更是不能与人叙说,便是红娘子都不能说,只能是埋藏在心底。

    须知。

    他现在是镇海城所有人的主心骨,他是决不能慌的!

    否则。

    一旦他露出破绽,大概率会引发连锁反应,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吃过了晚饭,让红娘子先去休息,陈元庆也懒得再想,直接大步去巡城。

    毕竟。

    杨维忠、吴长伯就算再牛逼,难道还能飞进镇海城不成?

    只要他陈元庆足够稳固,便一定能找到他们的马脚!

    寅时末。

    陈元庆都有些疲惫了,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正准备回去休息呢,忽然看到麻芳馨做贼一般,鬼鬼祟祟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喏,陈元庆,饿了吧,给你的。我亲手做的哟。”

    看着麻芳馨笑颜如花,把食盒递到自己手里,陈元庆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这俏小娘,真的是……

    陈元庆忙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是精致的点心,还都做的很漂亮,忙尝了一个,眼睛不由一亮,笑道:

    “想不到,麻小姐竟还有这手艺,我竟真小瞧了你。”

    “那是。”

    麻芳馨得意的挺直了她饱满的小胸脯:

    “陈元庆,你这人吧,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眼睛朝天长,喜欢狗眼看人低。哼,也就是我好脾气,要不然,才不会原谅你!”

    “嗯?”

    看着麻芳馨虽是年幼、却已经颇有模样的小胸脯,陈元庆刚要再调笑她几句,耳朵却是忽然一动!

    转而忙示意麻芳馨别出声,便快步来到垛口前。

    片刻。

    以陈元庆的眼力和耳力,便是看到了听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忙回身低低对麻芳馨道:

    “芳馨,你今晚这食盒,立了大功了!”

    说话间。

    陈元庆直接招呼身边亲兵,迅速布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