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龙宗。
日光沉沉,大殿外站满了人,门口药修丹修长老与弟子在忙碌,药童守在门外传话,忙碌非常。
殿内,数十名大长老神色凝重,灵龙宗掌门景苍坐在主位,目光却一直落在旁边的屏风上,屏风内,躺在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身上扎满了针,各式繁复的阵法与符篆将其元神与魂魄护在丹田,旁边的医修长老正将那些罕见的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用。
景苍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样貌,但他已活了一千六百余岁,他门下有无数弟子,但唯独对路真仪这个大弟子青睐有加,整个灵龙宗都知道,将来景苍飞升,掌门之位只会是路真仪的。
路真仪如今已是大乘修为,只差半步便能到真仙境,宗内上下都对他寄予厚望,景苍更是如此,路真仪于他而言不止是看重的徒弟,更是从小养大的孩子,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甚至爱屋及乌,连带着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路自明都被惯得飞扬跋扈。
路自明红着眼睛跪在景苍跟前,“师尊,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他也不会被那江顾要挟。”
景苍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哼,你还有脸说!”旁边的长老怒道:“若不是你,真仪怎么会被那江家小儿算计得道心破裂!”
路真仪对路自明有多看重众人看得太清楚了,景苍甚至为此逼着路真仪娶了雀鸢宗那个曲丰羽,但并没有起什么效果,路自明不过割破了手,新婚之夜他就扔下了新娘子跑去照顾路自明。
估计那江顾就是拿捏住了这个死穴,所以将他算计得透透的。
路自明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说话,景苍抬手制止了那还要再骂的长老,伸手将人扶了起来,“真仪重情重义,并非是谁的过错,自明,进去看看他吧。”
路自明早已涕泗横流,感激得连磕了数十个头,“是,师尊。”
他跪了许久,走路时都一瘸一拐,但还是跑到了屏风后。
“掌门,听说周家那位圣女直接道心碎裂,情况还不如真仪。”有长老开口道:“江顾以区区炼虚期修为一人对抗两个大乘,甚至重创二人道心,想来就是那神器的作用。”
景苍沉吟片刻,“我从未听过哪种神器有如此法力,倘若真是那神器……”
几名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绝不能让江家夺了去,原本望月大陆那边点的就是真仪、周宁姜还有江家江向云和林家的林飞白,如今真仪和周宁姜道心受损,他们肯定还要再点人,若是江顾有了神器,难保不会被点上去。”
“徐长老多虑,那江顾不过是四灵根,就算他手段了得修为神速,同江向云那些天灵根也是云泥之别,想来是入不了那边的眼。”有长老不赞同。
“不,我却觉得徐长老言之有理,就算不是江顾,那江家也可以将这神器给其他人,江家可不缺天才,到时候他们就能送两个人去望月大陆,于我们非常不利。”另一名长老道。
“没错,神器罕
见,我灵龙宗也不过只有一件神器,江家、周家、林家各一件,总共不过四件之数,如今谁得了江顾手中这神器,谁便可跃居首位。()”
“……?()?[()”
“此人得了神器,但我们之前严密监视了阳华宗三个月,竟没有露出丝毫端倪,反倒是我们被周家追着索要神器。”他顿了顿,“据我所知,江家对这个江顾很是看重,他之前卷入了神鸢鲛鳞之事也全身而退,恐怕那护心鳞鳞也在他手中,此外他还吞了我灵龙宗一条灵脉,虽然江家摆平了此事,但他也不过是被下放阳华宗……”
“众人皆因此子四灵根资质轻视于他,却不知他能活到今日又能有如此修为,这个江顾不简单。”
一时之间,大殿内陷入了静默。
“沈蔼长老,徐鹤长老,宋屏长老。”景苍起身,看向自己点的三位大长老,拱手道:“还劳烦三位下山,拿到神器。”
这三位长老有两个是大乘大圆满,宋屏已是半步真仙境,按理说他们三个去对付江顾实在是大材小用,但顾忌他手中神器,景苍也不得不谨慎应对,“只是这神器危险,诸位一定要坚守道心。”
“请宗主放心。”三人齐齐应声。
屏风后传来了路真仪的咳嗽声,景苍忙起身去看,其余长老自是跟随而上,一时之间,大殿中愁云惨淡。
——
与此同时,极南之地。
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停靠在岸边。
曲丰羽扶着邬和致躺在了船舱的角落里,贴心地给他盖好了披风,这船舱并不算大,仅能容纳五六个人,邬和致躺下便占了三个人的空,曲丰羽自然只能坐在对面,江顾坐在了靠出口的一侧,卫风自然而然就被两个人夹在了中间。
说实话,有点挤。
不管离师父还是离曲丰羽都太近,卫风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装作不经意朝着江顾的方向挨了挨。
曲丰羽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将人扯了回来,笑眯眯道:“来,让小姨好好瞧瞧你。”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卫风转
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幽幽道:“男女有别,曲道友自重。”
曲丰羽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心道这时候倒是脑子转得快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住他的袖子,愣是没让他再往江顾身边靠近半分。
卫风的修为不如她,气闷地瞪她,曲丰羽按住他的脑袋往下一压,看向江顾,“七公子,这一个月来灵龙宗和周、林三家出动了不少人手来追杀你,江家倒是没急,不过平仄大陆通缉榜你的名字高居首位,平泽大陆想杀你的人数不胜数,咱们就这样离开极南之地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何能寻到此地。”江顾抬手扣住了卫风的后颈,将人往上一提
() 。()
“”
?本作者归鸿落雪提醒您《闲与仙人扫落花》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江顾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倒是曲丰羽舍不得外甥受苦,率先松开了手。
江顾把人拎了起来拽到自己身边,卫风疼得眼泪汪汪,紧紧贴着他的胳膊,愤愤地朝着曲丰羽哼了一声。
曲丰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懒洋洋道:“曲家血脉都有标识,我循着气味找到了他元神上的标识而已,不过很有意思的是,我还在他的元神上发现了只红鸟,七公子可知道?”
她说得便是江顾留在卫风身上的朱雀神印记,那印记烙在元神上,她研究了半天都没弄明白是个什么烙法,像道侣契印记又像灵宠印记,但不管是什么,显然卫风的小命都被捏在江顾手里。
卫风茫然道:“什么小红鸟?凤凰吗?我还有凤凰血脉?”
他就知道自己身上这对翅膀不简单!
他顿时有些兴奋,转头看向江顾,“师父,我会不会变成小凤凰?”
“……”江顾肯定道:“不会。”
虽然如今修真界根本没有凤凰,江顾也没见过真正的凤凰什么样子,但他莫名地笃定,卫风这种丑兮兮的东西绝对跟凤凰沾不到边。
卫风失望地叹了口气。
曲丰羽木着脸转过了头,看着对面半死不活的邬和致,决定不再管这吃里扒外认贼作父的孽障。
管他去死!
极南之地灵气不足,这艘飞舟现在只能在海水中充当普通的船只,摇摇晃晃靠灵石和风里前行,隔着窗户都能看见荡漾汹涌的海水。
江顾和曲丰羽对此见怪不怪,卫风却稀奇得很,他先是扭头看了片刻,又按捺不住单腿跪在座位上,扒着窗户往外看,还颇为兴致勃勃。
江顾难以理解,但也没阻止,忽然一个大浪过来,卫风直接被拍了进来,眼看就要砸到邬和致,曲丰羽眼疾手快将人一踹,将人踹进了江顾怀里。
卫风惊魂未定,“师父,外面天上有人!”
此话一出,江顾和曲丰羽瞬间变了脸色。
在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还能御剑飞行,而且他们全然没有察觉,只能说明对方的修为远高于他们。
几乎瞬息之间,整艘飞舟就炸成了齑粉。
江顾带着卫风悬剑于海面,另一边曲丰羽也用了件法宝,勉强飘在了汹涌的海水上。
半空中,一袭雪青色宽袍的青年立于飞剑之上,身后跟着十名的大乘期高手,江顾等人周围已竖起了金色的天罗地网,将他们围困得密不透风。
“鬼修?”那青年眉眼生得温润,说起话来也十分和气,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任伯,你们好像弄错了。”
卫风闻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然换了身装扮,周身穿着黑漆漆的长袍,带着兜帽,从飞剑的反光中还能看到自己青白色的脸和硕大的黑眼圈,鬼气森然。
而他旁边的江顾和曲丰羽邬
() 和致也是同样的打扮。
曲丰羽在接到江顾扔来的鬼骨瞬间变明白了他的用意,
果断将根骨植入了丹田,
虽然那鬼气会污染灵根,但只要能保下性命,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旁边的邬和致也惊醒,虚弱地站在她身边没有贸然出声。
曲丰羽和江顾对视了一眼,颤巍巍上前,细声细气道:“诸位前辈,我们是极南之地荒坟塚的鬼修,惊扰了您诸位大驾,不知是因为何事啊?”
那被唤作任伯的中年人皱起了眉,而后数十道神识齐唰唰朝着江顾四人扫了过来,卫风登时就寒毛直竖,眼中的白瞳若隐若现,江顾一把将人按进了怀里,低声道:“别怕。”
尽管卫风知道江顾是在借着这声压制他的白瞳和鬼纹,但还是被这低沉温和的声音安抚了大半,瑟瑟发抖搂住了他的腰,一条冒出来的鬼纹不受控制地伸进了江顾的前襟里。
江顾身体僵了一瞬,但碍于那群来历不明的高修在场,没有贸然动作,任凭那冰凉黏腻的鬼纹缠绕在皮肤上,最后堂而皇之地没入了自己的丹田。
“的确是鬼修,不过那边两个不是很纯。”任伯指了指曲丰羽跟邬和致,“应当是半路出家,这边两个倒是凡人死后修成的。”
那青年点了点头,御剑下来对江顾和曲丰羽几个拱手致歉,“几位实在抱歉,我家仆从不知礼
数,惊扰了你们前行,正好我们也有飞舟,不如捎带你们出岛。”
“不用不用,多、多谢公子好意。”曲丰羽故作紧张,连连摆手,“我们自己游过去就好。”
“那如何使得。”青年笑道:“是我们有错在先。”
那任伯冷冷地看过来,“公子既然请你们上船,那是看得起你们,再推三阻四,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江顾状若无意按住了卫风的后背,实则是按住了那些尝到了甜头想往自己体内钻的鬼纹,声音低沉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公子了。”
那青年笑着侧身,彬彬有礼,“几位请。”
一艘约莫三十丈的飞舟停靠在了他们面前,极尽奢侈华丽,连登船的台阶都是玉石做的,更不用说在极南之地这种灵力稀薄的地方供起这么一艘巨大的飞舟需要消耗多少极品灵石,同这豪华的飞舟比起来,江顾他们坐的飞舟简直穷酸到了极点。
江顾带着卫风刚踏上甲板,便又有十几名大乘修士御剑飞来,整齐地落在了那青年面前,其中一人回话道:“公子,我们已搜遍了整个极南之地,并未发现江顾的踪迹。”
“江顾独来独往惯了,他不会相信任何人,按理说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那青年有些苦恼道:“难道是我猜错了?”
“公子,江顾生性狡诈,如今又得了神器,说不定已经回了江家。”任伯道:“我们还是先走吧。”
“任伯说得对。”青年笑了笑,“还劳烦您给这几位道友安排一下房间。”
任伯点了点头,便带着人下去了。
那青年还笑眯眯地揉了揉卫风的头,“看把孩子给吓得。”
卫风瞬间炸了毛,脊背冰凉,那种感觉仿佛被什么猛兽咬住了咽喉,顷刻间就会毙命,他紧紧抓住了江顾的手,在鬼纹和白瞳快要压抑不住显现时,猛地红了眼眶,哇得一声嚎了出来扑进了江顾怀里,“爹!呜呜呜我怕!”
他嚎得声嘶力竭真情实感,浑身瑟瑟发抖,鬼气都控制不住哗哗乱掉,青年眯了眯眼睛,笑着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收着威压,小道友莫怕。”
江顾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背,对他道:“犬子无能,还望公子见谅。”
对方客客气气地让开了路,请他们进了船舱。
跟在后面的曲丰羽和邬和致后背都湿透了,并肩跟了下去。
他们被安排在了一间房,甫一进门,便有十几道大乘期的神识交织在一处,将整个房间围得密不透风,曲丰羽和江顾对视了一眼,江顾冲她不着痕迹地摇了一下头。
曲丰羽瞬间会意,扶着邬和致坐下,细声细气道:“夫君,可好些了?”
“嗯。”邬和致也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唯独卫风反应慢半拍,胡乱擦了擦眼泪,张口就要喊师父,却被江顾拿了块点心堵住了嘴,声音温柔道:“阿风,是不是饿了?”
卫风惊悚地望着他,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师父被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