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阵法在卫风身后浮现。

江顾打算像之前一样给他点教训,卫风像是没察觉到危险迫近,他离得江顾极近,身上单薄的外袍松松垮垮,露出脖颈和锁骨上的大片红痕,他就这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银白色的锁链扣在清瘦的踝骨上,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他低下头,捧住了江顾的手,放到唇边小心地舔了舔手腕上狰狞的齿痕。

“师父,我试一试。”他将一丝灵力小心地渡进了伤口之中,把江顾体内最后的那点余毒也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哪怕他现在燥热到仿佛要炸开,也强忍着没有显露出半点。

显然江顾已经将体内那些被勾起来的陈年暗毒全都渡给了他,这大概是他没有被立刻推开的真正原因。

不过卫风更愿意相信是江顾舍不得。

毕竟他们好久没有这样亲吻过了——卫风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他,“师父,好点了吗?”

“……”江顾冷着脸抽回了手。

卫风咧嘴一笑,用布条低低扎在脑后的长发扫过了江顾的衣袖,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透红,鼻尖也冒出了细密的汗,身上开始散发出绮靡的暗香,他呼吸变得滚烫起来,却还是硬撑着眼底的清明,声音干涩道:“师父,我可以留在外面帮你打架,我其实很厉害的。”

“衣服穿好。”江顾扫了一眼他肩膀上滑落的外袍,又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懂这厮为何不肯好好穿衣裳,里衣中衣和外袍分明都有,好端端的衣裳被他穿得极不正经。

“哦。”卫风随手将衣裳扯了上来,却没系上,小声嘟囔道:“我好久没变回过人形了,都快忘记衣裳怎么穿了。”

江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卫风不肯跟他对视,低头抓住他的手放到了外袍的系带上,嘶哑的声音有些黏糊,“师父,你帮我穿。”

他应该是在撒娇,江顾想。

但不管是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是他们如今所处的环境显然都不是撒娇的时候,尤其是卫风身上的气息如此灼热糜烂。

江顾粗暴又干脆地给衣裳系了个死结,“滚回灵境。”

卫风却抓住他的手,“他们给我下的东西比这些情毒可厉害多了,我照样没事,师父,你莫不是忘了我修习的是六欲道?”

他说完,潮湿的雾气升腾而起,漆黑的鬼纹出没其间,争先恐后地将那些情毒和欲念都吞噬殆尽,末了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沾沾自喜道:“望月这些杂碎根本没发现我的鬼纹能吞噬欲念,更不清楚我修习六欲道,还当我同师父一样是无情道,让我在旁观摩他们解毒想要碎我道心,但其实——”

“你看得很开心?”江顾冷飕飕地看向他。

雾气和鬼纹瞬间收拢,卫风慌忙摇头,“没、没有的事!”

江顾嗤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里带着点嘲弄,方才那么多情毒都没能让卫风有反应,这会儿却让他一

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真的没有!他们那些人丑陋又恶心,远不及师父你——”

说到一半,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脸色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磕巴道:“我、我的意思是……看得一点儿都不开心。”

他懊恼又沮丧的耷拉下脑袋,恼羞成怒里面带了点心虚,凶巴巴地强调,“反正不开心。”

江顾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师父!”卫风赶忙跟上,“师父你等等我!”

——

合灌城,白骨阙。

大堂之中人来人往,大多数修士都是前来上交任务单换取灵石,也有几个能换到法宝,大堂中央悬浮着一张偌大的公告牌,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任务单,前面站了许多散修,时不时便会有人抬手揭了单子离开。

江顾带着卫风来到了旁边的半柜前,柜后的女修看见他顿时喜笑颜开,“顾大哥,你又做完任务啦?”

江顾把手中装得满满当当的储物袋递给了她,白羿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笑道:“数量正好,顾大哥,这单报酬丰厚,是件高阶法器。”

她说着,从身后的格子中拿出了件大红色的衣裳,介绍得格外用心,“此物名为炼心裳,据说是件嫁衣吸收天地灵气成精,后又被名无情道修士炼化成为法宝,着此裳可保心境清明,隔绝欲念不为外物所惑,是件防止走火入魔的宝贝。”

她将衣裳递给江顾,正想趁机摸把手,却被另一只手从半途截走,抓住了衣裳。

白羿正要发怒,抬头便看见了个挺拔俊朗的青年,他模样生得无害,笑嘻嘻地看向江顾,“我想要这个。”

这虽是件高阶法器,但效用已经足以媲美天阶,否则白羿也不会将这单介绍给江顾,她在这白骨阙几十年,头一次见有人做任务如此迅速高效无一失手,哪怕对方修为不高,但假以时日必定成气候,而且对方虽然用了遮掩容貌的法器,白羿却能一眼看到他的真容。

那张脸生得俊美绝色,元神更是罕见的干净漂亮,她这双透骨眼看得再清晰不过,反倒是这笑嘻嘻的青年,虽然披了张好看的人皮,但元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肮脏丑陋,浑浊污秽的气息让她多看一下都觉得眼睛要瞎。

“此物功效奇佳,何况完成任务不易,顾大哥,轻易送人怕是不妥。”她还不清楚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以也只能委婉提醒。

卫风看出了她眼底对江顾的倾慕,不爽地眯起了眼睛,松了那衣裳,抓住了江顾的手,声音嘶哑道:“师父,好不好?”

原来是师徒。

白羿心中轻嗤一声,断定这人肯定是拿不到手了,谁知下一瞬便听江顾冷淡出声:“随你。”

卫风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一把抓过了那件炼心裳,另一只手却没有松开江顾,眼巴巴道:“师父,还缺枚玉佩。”

他从前在平泽大陆时便贯好穿金戴玉,衣着配饰都极尽华丽,平日是便是耀武扬威骄奢淫逸的纨绔小公子,遇到江顾之后虽然脾气被收拾得锋芒尽敛

,喜好却从未改变,来望月这五年多他被迫一直保持着原形,活着都成奢望自然顾不上外物,但自从被江顾找到,他那些收敛起来的毛病便又悄悄开始冒头。

这混账东西虽然原形生得丑,却是极爱臭美的。

江顾自以为找到了他不爱好好穿衣服的原因,约莫是嫌弃他的衣裳太素,以至于连件高阶法器都舍不得吃想穿在身上。

于是白羿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相中的修士面不改色地开始打扮这个丑东西。

江顾一连又交上了七八个储物袋,将任务单上原本能换的攻击类法器全都换做了好看却不中用的装饰或储物的法宝。

不到一刻钟,原本只穿了件素白外袍的青年便仿佛换了个人,高阶的炼心裳、天阶的玄冥冠、绣着金线云纹的无影靴……甚至还有枚极品的紫光玉缀在腰间!

分明是白骨阙得了利,白羿的心却在滴血——

这个丑东西他凭什么!简直就是糟蹋了这些好东西!

“师父,好看吗?”卫风有些雀跃的问他。

金玉坠子自莹白圆润的耳垂垂落,因为他抬头的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的金光,他笑得眼睛弯起来,好像真的无忧无虑长到了这般年纪。

江顾心情难得舒畅了几分,淡淡道:“尚可。”

卫风一只胳膊靠在了柜台上,嘚瑟又嚣张地对白羿露出了自己锋利的小虎牙,笑嘻嘻道:“谢了,东西不错。”

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白羿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个笑容,“承蒙惠顾。”

江顾客气地对她颔首,揪住卫风的后领将人拽离了柜台。

卫风也不反抗,化出面水镜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自己崭新华丽的装扮,在江顾抬头看待领的任务单时,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江顾不明所以,转头看向他。

卫风指着空荡荡的前襟和箭袖给他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师父,还差护腕和长命锁,我的望月剑也没有了。”

他比江顾高了半头,身形也宽一些,大约是图舒服,抬起胳膊伸手揽住了江顾的肩膀,身上热烘烘的气息瞬间把江顾密不透风的包裹了起来。

同为男子,卫风高大的身形和陌生的压迫感让江顾感到了天然的侵略,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虞,冷声道:“松手。”

卫风被他忽然冷淡的口吻吓了一跳,立马收了手,微微下垂的眼睛里满是无措和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师父?”

仿佛还是从前那个随时都能被欺负得哭出来的少年人。

江顾冷漠地收回视线,继续去看面前划过的任务单,语气生硬道:“无事。”

“其实……我不要长命锁也行的。”卫风小心翼翼地开口,“只要护腕就可以了。”

江顾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揭下了两张任务单。

卫风凑上去看,第一张上面写着:风月秘境,比翼灵音鸟二只,时限二天。报酬,碧落护腕一对。

卫风心中一喜,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江顾,便看他又翻出了第二张任务单:

风月秘境,须弥心二颗,时限二天。报酬:勾陈簪一枚。

卫风眼底的笑意倏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