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铃喑哑的声响在冷风中飘荡,不知镇压的是何方恶灵。

遂心坊是白骨阙的分支,专卖各种灵药丹丸,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遂心坊的后门,江顾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卫风身上。

卫风神情惶惑,浑身戒备紧绷,一副马上就想跑的架势,却还是强行镇定下来问道:“他们说这玉阶髓能解我元神的毒……师父,我中的是什么毒?”

“不知道。”江顾说。

卫风心底一沉,“那你能不能……把这滴玉阶髓还给我?”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元神也无比躁动,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从江顾手中抢来那滴解药,却也明白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只能强行忍耐,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不能。”江顾淡淡道:“先回飞舟。”

然而卫风却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不过是瞬息之间,元神便开始传来剧痛,卫风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但当着江顾的面,他还是在硬撑,胳膊控制不住微微颤抖,他哑声道:“给我,不然我会死的。”

江顾没有挣开,只是冷然道:“忍着。”

卫风眼睛里瞬间冒出火来,他带着怒意和渴望,逼迫自己缓和下声音,“我忍不了,师父,你难道想看我也跟方才那怪物一样变成纸皮人吗?”

江顾看了他一眼,长袖一挥,将人一同卷进了脚下的法阵消失不见。

片刻后,曲丰羽和玄之衍站在了遂心坊的后门。

“已经离开了。”曲丰羽道:“江顾将人看得太紧,卫风估计逃不出来了。”

玄之衍皱起眉,“那我去救他。”

“别犯蠢。”曲丰羽摇头,“我们至少得拿到一枚烟雨令才能进入界乡,直接暴露在江顾眼前太不划算,而且看样子卫风也没受到伤害。”

玄之衍神情凝重,“一定要通过卫风吗?”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容易的办法,之衍,卫风就算失忆了,他能在望月大陆孤身摸爬滚打五年活下来,能是什么等闲之辈?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曲丰羽语气认真了下来。

玄之衍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最开始,他的确是火急火燎想去救卫风的,但是卫风周围高手云集,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飞舟,只能通过通音符来传递消息,确认卫风安全后几人都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曲丰羽便想通过卫风拿到烟雨令,尽管玄之衍并不赞成,却也无法开口反对。

这一路若不是曲丰羽和师父还有邬宗主相护,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

焚台殿。

夜幕漆黑,数十根粗壮的石柱在峡谷中耸然挺立,若是仔细看的话,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他们大部分还活着,却被无数锁链穿透了血肉,缠住了血肉经络,露出了被洞穿的白骨,灵力自他们的丹田处源源不断地顺着锁链涌入石柱最上空的阵法,在阵法周围,上百名修士皆着紫袍,吸收着经过阵法提纯后的灵

力,全然不顾底下修士的哀嚎与惨叫。()

但很快那些被挂在石柱上的修士便叫不出来了,他们的灵力被吸收一空,身躯变成了干瘪的皮囊,空荡荡地飘在冷风中,只剩凸出的眼球,死不瞑目地瞪着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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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中最后一点灵力也被吸收殆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金盈袖缓缓睁开眼睛,“这些修士的灵力只够再支撑我们半年。”

“不是抢到了许多烟雨令么,直接过界乡进阴阳楼。”白栾冷嗤一声:“楼里那些废物还能拦住我们不成?”

金盈袖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你想得倒是容易,咱们这么多人,却只抢到了十三枚烟雨令,怎么分?”

“自然是谁强谁去。”白栾抱着胳膊道。

“呵,烟雨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怕是知道咱们焚台殿没有主次之分,故意放出这么多烟雨令来离间咱们,最好能内讧打起来才遂了他们的心意。”一个大胡子修士粗声粗气道:“老子就不信没有烟雨令进不了那破界乡!”

“老胡,息怒息怒。”旁边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修士笑眯眯道:“咱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大家同病相怜,怎么会因为几块烟雨令打起来呢。”

这话说得实在是虚伪,白栾嗤笑道:“陆离雨,你少在这里说漂亮话,之前你故意放走江向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

“这话就奇怪了,他身边那个姚立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元神毒发,总不能拼着身死道消去抢他那块烟雨令吧?”陆离雨从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后露出了双猩红的眼睛,“倒是你,先是利用职务之便私自封锁了合灌城去杀你前东家,几十个三阶紫袍都没能回来,莫不是你知道了什么消息,将他们都灭口了吧?”

白栾眯起眼睛,“他们没本事还要怪到我头上,陆离雨,你别太离谱。”

“行了你们两个,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金盈袖打了个圆场,看向了法阵最中央的紫袍人,语气不自觉恭敬了许多,“小九,你拿个主意吧。”

不管是陆离雨白栾还是老胡和其他紫袍修士,都纷纷看向了法阵最中

央的那个人。

一道稚嫩的孩童声从宽大的紫袍中响起,“那就由我点人吧。”

周围霎时一静,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白栾、陆离雨、老胡……”孩童一连点了十个人的名字,“外加上我,还有我新收到的仆从。”

他话音落,在他身后出现了个青年人,赫然是路自明,他目光冷冽,阴沉地望着那小小的紫袍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喊道:“主人。”

“他是罕见的一体双魂,又是烟雨台从平泽灵龙宗亲点过来的人,有他在我们行事会方便许多。”那孩童用稚嫩的声音道:“金盈袖,你留下来,看守焚台殿。”

“好。”金盈袖没能去也不恼,笑得眉眼嫣然,“那就预祝你们此行顺利。”

——

永源城外,月黑风高。

卫风死死压制着元神的疼痛,恨恨地瞪着江顾的背影

() ——他已经快要疼死了,这人竟然还要他修炼。

偏偏他还不能反抗。

这些日子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便也罢了,每天都感觉自己要累死过去,万万没想到还能有更新的死法在等着他。

江顾无视背后想要杀人的目光,仔细研究着法阵中的那滴玉阶髓,这东西应当是从修士的元神中提取而来,但上面元神的气息极淡,像是被稀释了成千上万倍,饶是他抽丝剥茧,也只能推断出与元神的识海炼液相关,再深入的却是找不出线索了。

当日在灵境中,楚观山显然并不相信卫风所说的话,恐怕早在江顾从拍卖场高价拍下卫风时便被他看透了心思,虽然不知楚观山为何一定要试探自己是否对卫风有男女之情,但楚观山一定已经知晓他十分在意卫风,所以会提醒卫风来白骨阙取玉阶髓解毒——只有这样,江顾才会在知道自己可能是玉阶的情况下,来给卫风解毒。

一旦有效,便印证了他是玉阶的事实,如果无效,恐怕楚观山也另有打算,江顾从白栾和萧清焰给出的信息可以推断出,自己绝对不止玉阶一个用处,而且卫风没有失忆前也一直遮掩拖延时间,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一些事情……

江顾垂眸盯着那滴玉阶髓,心中转过了无数心思,最后眸光一定。

卫风正在无声地痛斥他惨无人道的行径,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虚张声势地正色起来,“怎么了?”

他不过在心里骂骂,总不能江顾还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过来。”江顾道。

卫风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上前,却见江顾抬起手,他以为自己要挨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颈间却忽然一重。

他试探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颈间多了条金灿灿的长命锁,愣了一下,摸着长命锁上的铃铛,抬头看向江顾,“这是……”

“生辰礼物。”江顾淡淡扫了一眼,将法阵中的玉阶髓收了起来。

卫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是自己生辰,兀得红了眼眶,虽然他不知道江顾为什么会送自己条长命锁——这通常都是那些凡人送给自家孩童的东西,要他们长命百岁吉祥安康,这对他一个修士来说实在没什么意义,但他还是从心底涌出了股纯然的欢喜和释然。

就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有人送了他这么一条长命锁,他却没能护住。

“谢谢师父。”他爱惜地摸了摸那把锁,冲江顾露出了个灿烂明亮的笑容。

方才对江顾的怨恨和戒备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连元神上的痛楚都消减了许多。

记吃不记打。

江顾看着他傻兮兮的笑,眉头微皱,单手结印按在了他眉心,在卫风尚未反应过来时,起阵将两人笼罩在了一起,元神直接进入了他的识海。

“师父?”卫风猝不及防,被灿金色的元神侵袭入识海,漆黑肮脏的一大团元神被裹挟而住。

这次没有了厚重的灵力隔绝,他的元神几乎瞬间便融进了那团明亮干净

的元神之中,前所未有的愉悦席卷过四肢百骸,让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他却被江顾一指虚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顾的元神强悍明亮,化作了金色的雾气缠绕在卫风的元神上,陌生的、激烈的愉悦让他不太自在地皱起了眉,他从未与人神交过,一直觉得所谓双修是种投机取巧十分累赘的修炼方式,对所谓的欢愉和□□也嗤之以鼻,事实上这次若不是因为想给卫风和自己的元神一并将毒解了,他决计不想用这种低俗的方式。

这种超出掌控的愉悦感让他感到了不安。

但显然卫风比他更加不适应,脏污漆黑的元神一开始极其抗拒,试图逃窜,被他一把箍住腰按了回来,强行逼迫他化作了黑色的雾气,然后江顾慢条斯理地开始剔除他元神中的毒素。

“……师父。”卫风的气息几乎无处不在,极力试图保持着冷静,“不行……我们是师徒……”

“不能这样。”

就算他再失忆,也知道这是道侣之间才能做的神交之事,他还想留着跟自己的道侣做,却又控制不住地沉沦,甚至无师自通地缠绕包裹住江顾的金雾,他下意识地想要元神化出人形,却又被江顾强迫着保持着雾气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