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少年踩踏木梯的声音,谢婉叹道:“小蛤蟆不愿意拜师玄微宗。”

    阿萍笑道:“由不得他。”

    “那对姐妹或许会阻碍我们带走小蛤蟆。”她道。

    “拭目以待,究竟是她们厉害,还是我们更胜一筹。”阿萍斩钉截铁,“既然见识过赵蟾的修练天资,我玄微宗势在必得!”

    ……

    “郎君!”

    白幼君提着裙摆噔噔噔跑到他身前,“你……你没答应吧?”

    为了区分两姐妹,赵蟾问道:“小白姑娘指的何事?”

    “拜师玄微宗啊。”

    “没有。”

    “郎君千万别答应,加入了玄微宗你可就身不由己了,况且玄微宗门风败坏,他们会想方设法谋害郎君的。”白幼君夸大其词。

    “多谢小白姑娘告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斩妖司,不陪着小白姑娘了。”他跑出客栈。

    白幼君返回白玉卿身旁,笑靥如花:“阿姐,郎君喊我小白姑娘呢。”

    “听到了。”

    “真是新鲜的称呼。郎君还要陪伴我呢!只因斩妖司繁忙,郎君才走的。”

    白玉卿摩挲杯沿,思忖道:“他会叫我大白姑娘?”

    ……

    离夕照客栈约摸五十步便是镇子唯一的酒铺,私塾先生恰巧从中走出。

    赵蟾赶忙毕恭毕敬见礼:“先生。”

    “去斩妖司?”

    “这段时间先生还要上课吗?”他答非所问。

    私塾先生笑道:“这是什么话,教书先生岂有不上课的道理?”

    赵蟾靠近他,小声道:“最近不安生,希望先生暂且避一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这学生,倒是拿我教你的学问反过来规劝我了。”先生反问,“你们斩妖司镇守游居镇,如果此地不安全,哪里又能安全?

    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向来沉稳的你慌了心神?”

    有先生提点,赵蟾方才回味过来,他确实心神慌乱了。

    先是附身孙合的妖魔,说些他不理解的言语,又是白玉卿指出弄岁巷还住了一头霉鬼,紧接着阿萍拒绝他的求援,抛出游居镇外尚有一头蛰伏的蛟龙。

    至于山上宗门玄微宗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接连种种,一位原本挣扎求活的山野少年,不曾进退失据,便已经难能可贵了。

    私塾先生叹气道:“你是位有主见的孩子,当年你爹娘故去,你交不起学费宁愿退学不读书,我百般挽留,你都不同意留在私塾,莫非真以为我这做先生的猜不透你的想法?

    无外乎是不给我这先生招惹麻烦,私塾多是大官巷子弟,他们皆是付了学费才可以在私塾读书,凭什么住在弄岁巷的你,反而连学费也不必交就能听我讲述圣贤学问?

    赵蟾啊,圣贤学问是世间顶好的东西,需要我们用一生参悟,但有些道理尽管浅显卑劣却是始终伴随我们左右的。”

    少年顿时长揖,诚恳道:“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私塾先生搀扶他不必作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简单的道理你是明白的,不知你经历了何事以至于抛在脑后。”

    “学生洗耳恭听。”

    “世上许多事不是你能掌握的,尽力而为便可,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赵蟾,今年你才十四岁?”

    “是。”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私塾旁听学到了许多圣贤学问,不惧劳苦以采漆养活自己,不怕妖魔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你已经做的极好了。”

    先生没讲什么大道理,像聊家常似的。

    “我是传授你们圣贤学问的先生不错,但我也是肉体凡胎,同样对妖魔担惊受怕。”

    顿了顿。

    他提着自酒铺打的酒水施施然走向桃李巷,自嘲道:“人啊,活在这狼藉的世道里,得认命。

    赵蟾,你不想认命,想救更多的人,就得逼自己一把。

    呵,别怪我说话颠三倒四的,我们普通人的道理就在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胆小、怯弱、贪婪、勇敢、辛勤、善良等等,皆是我们自己的道理。

    若你想做出一番大事业,不怕自己的肩膀被压的摇摇欲坠,就得时时刻刻保持一颗本心勇猛精进,也要不疯魔不成活!!!”

    “赵蟾,你太沉稳了,遇事必给自己留后路,这是成熟的做法不假,但也会使你作茧自缚!世上之事茫茫不可计数,哪能让你事事占尽先机,谋而后动?”

    先生停下脚步,思虑片刻,反身快步向赵蟾走来,把打来的酒水递给他:“你不像十四岁的少年,仿佛是饱经沧桑的老头子,我不喜欢,太沉闷了,少年该有少年的意气风发!”

    酒铺对面是桃李巷,桃李巷隔壁便是细柳巷。

    先生儒衫长袖飘飘,头也不回的迈入其中。

    赵蟾低头注视着土陶小酒坛,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进嘴里。

    “小蛤蟆!你还会喝酒哩。”酒铺掌柜赤裸着上身大笑。

    喝至尽兴,赵蟾塞回酒塞,晃晃脑袋跨进酒铺:“周伯,帮我把酒坛打满。”

    “俺家的酒水味道咋样?”

    他说不出所以然,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只好道:“辣舌头。”

    掌柜笑的前俯后仰,抓过土陶小酒坛,“这坛子忒不像话,俺送你个好的,等着!”

    未几,掌柜将一个酒葫芦系挂在赵蟾腰间:“给你打满酒了,走吧。”

    “我还没付钱……”

    “什么钱不钱的,我送你的!赶紧滚。”掌柜把他推出酒铺,“小蛤蟆,俺看你喝酒的模样真像爷们!”

    赵蟾挠挠脑袋,嘴角微微勾了下,旋即,咧嘴大笑,眉角飞扬。

    爹娘病死之后,他从没有这样笑过。

    满满当当的酒葫芦挂在腰间,旁边就是嫩芽新发的桃枝。

    赵蟾背着青蛇剑,不去斩妖司,回返弄岁巷。

    土陶小酒坛里的酒水只剩了底,全部倒进口中,不禁打了个饱嗝。

    不知是喝酒后思绪活泛,还是他终于想明白了……

    白玉卿此前说霉鬼的霉长成后,寻常修士不是其敌手,但没说现在啊!

    她故意留给他“除非”二字,除非什么?

    除非他现在就去斩杀霉鬼!不等它的霉彻底长成!

    况且,老刘送予他的桃枝神异莫测,连虎妖都能杀得,不信杀不了一头霉鬼。

    “你们不杀,我杀!”

    少年郎醉了。

    却最为意气激昂!

    ……

    白玉卿看着醉醺醺的少年走回弄岁巷。

    少年杀气四溢!

    白幼君托着下巴,两眼尽是仰慕。

    郎君倜傥风流!

    夕照客栈二楼的窗户开着,谢婉探了半身望着步伐略微摇晃的少年郎。

    他腰间系挂一个黄橙橙的酒葫芦,葫芦挑选的好,做工精致,随着赵蟾走动,酒葫芦一甩一甩的,且在葫芦身刻了行小字,若非谢婉目力出众,根本瞧不见。

    “浪酒闲茶,卧柳眠花。”

    谢婉呢喃读着,顷刻间脸色红了,呸道:“小蛤蟆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也敢往腰上挂!被别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