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皆白的老修士退至巷边,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他施展的这一术法,比之苏慎的黄巾力士准备时间更久,意味着更难缠。

    赵蟾余光早已留意老修士的异常,只是王陆纠缠,虽说打的他一溃千里,却没有一锤定音的杀招。

    结合《断云刀法》最后一式,《撼神剑》第三式“剑痕”已然焕发新生,但赵蟾初入下品采气,又鏖战数场,尤其击破黄巾力士时用力过猛,已经有些心余力绌的感觉。

    而服用两粒大草还丹的孔燕行准备出手,赵蟾是阳县斩妖司的宝贝,他现在是他的护道人,宁可自己战死,绝不能让敌人坏了赵蟾一丁半点的毫毛。

    往年其他地方的县司出现位天才斩妖人,都令阳县艳羡的抓耳挠腮,好不容易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也诞生了位天才斩妖人,不得拼尽全力的呵护珍惜?

    和王陆打的时间越久,赵蟾越能察觉刀法的破绽。

    这刀法大开大合,直管取人性命,若是顺风局,自然厉害,遇见半斤八两的敌手,亦能周旋厮杀,但碰到赵蟾这种不合常理的“妖孽”,就不够看了。

    也是他经历的战阵太少,换作经验丰富的采气境斩妖人,王陆早就命丧黄泉。

    飞逝剑与大刀再次相击,赵蟾左拳捅出,吓的王陆连忙后撤,要的便是他顾头不顾腚,剑指咽喉,剑痕浮现,王陆尚未退两步,飞逝的剑尖逼近,松开手掌轻轻一推,剑身没入王陆的脖颈。

    那边,老修士的术法同样完成。

    霎那间弄岁巷的泥土仿若活了过来,又似地龙翻身,赵蟾攥住剑柄将之由尸首上拔出,稳妥起见,兔起凫举地退回孔燕行身前。

    孔燕行皱着眉头,他也不认识老修士施的是什么术。

    山上修士的术法数之不尽,单单采气修士能用之术,就成千上万。

    老修士吹胡子瞪眼,又掐诀,不断滚动的地表像是浪潮一股脑涌向赵蟾和孔燕行。

    孔燕行道:“我来对付此术,你去把他杀了。”

    “好。”

    孔燕行深呼吸一口气,毫不理会调动真气带来的剧痛。

    怒元升神丹带给他的后患远超想象,依照原本的预料,两粒大草还丹足够使其恢复三四成战力,八月十五那天也能有个六七成甚至八成战力,眼下来看,只有不到两成的实力,堪堪做到行动无碍罢了。

    下次再吃怒元升神丹得精打细算,绝不能像对付忘情川老蛟这般不顾后果。

    赵蟾握着飞逝剑避开翻滚的地面迂回包抄。

    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孔燕行自顾自说道:“阳县斩妖司共有术法三十八种,适合采气修士的有二十一种,占了一半有余,其中有一术叫做《碧木朝花》。

    此术十分特殊,由采气修练,上品采气的真气才能大成,想要修练圆满必须得到下品筑基,真气更为雄浑方可。这一术法小成时威力便颇为不俗,等闲之辈难以抵抗,大成时,仗着《碧木朝花》足够横行一地,寻常上品采气定然不是其对手,若是到了下品筑基修练圆满了,可战中品筑基境!

    所以斩妖司内修练《碧木朝花》一术的斩妖人寥寥无几,务必是立下大功的斩妖人才行。

    凑巧,我就是。

    况且,木克土,以木行《碧木朝花》对付土行术法再合适不过。”

    边说着话,边双手结印。

    到了他这一层次的修士,施展低等级术法本不需要再繁琐的使用法诀,但受了伤,可以使用的真气屈指可数,只能退而求其次浪费时间掐诀结印了。

    苏慎想用《百花术》以桂花花粉杀死他们时,有如春风徐来,《碧木朝花》仿佛春季已至末尾,正值碧木迎夏、万花饱满。

    翻涌的地面渐渐平复,星光点点,忽有树苗、花枝破土而出,随着孔燕行增大真气,树苗茁壮成长,花枝绽放鲜艳的花骨朵……

    惊愕的老修士忽觉肺腑大痛,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根纤细的花枝就从他张开的嘴巴里伸了出来,然后是皮肤,一朵朵千姿百态的花骨朵无中生有,老修士惊怖非常,顿时要拔腿逃跑,两脚却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两根食指粗细的树枝已然穿破他的脚掌正在生长。

    孔燕行停下真气,犹如跃上河岸的鱼,满头是汗,大口大口喘息着,体魄无处不痛,幸好适才又服用了一粒大草还丹,要不然这般强行动用真气施术,还是《碧木朝花》,伤势非得严重恶化。

    只是,如此程度的《碧木朝花》仍杀不了老修士,接下来就看赵蟾的了。

    少年目光平静,握住飞逝的手宛如磐石。

    老修士身上的异状随着孔燕行停手迅速消散。

    虽然恢复了活动,赵蟾却持剑杀了过来。

    老修士怒目圆睁,刚要有所动作,飞逝剑就从他的脖颈处一闪而过。

    孔燕行望着老修士尸首分离,慢之又慢地挪至木凳坐下。

    赵蟾大步跑回:“孔大哥……”

    瞧着孔燕行黄豆大小的冷汗接二连三滚落,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暂时无事了,帮……帮帮我买壶酒,压压……压疼。”他断断续续道。

    委实不曾料到游居镇的情况复杂到此等地步,先是大战老蛟,又遭外乡修士不断袭杀,还有一个百宝真人洞府……

    王焕身为游居镇斩妖司的力士没有及时将消息汇报给阳县,绝对是彻头彻尾的失职!

    只不过,即便王焕如实汇报,阳县斩妖司也分不出多余的人手,或许和现在一样,他独自前来处置。报案房的主官都被派出来了,可见阳县斩妖司缺人缺到了何等境地。

    唉,多事之秋啊。

    赵蟾提着飞逝剑跑向酒铺。

    谁知道还有没有外乡修士等着杀他们?

    彩烟街没人,赵蟾不禁放下悬着的心。

    站在酒铺门前,少年郎喘了几口气,连续高强度厮杀饶是他这等体魄也有点吃不消。

    待呼吸喘匀了,这才敲门。

    掌柜很快打开门,原以为是私塾的潘先生,居然是赵蟾。

    “你……又有妖患了?”

    赵蟾赤裸的上身被火燎过,再加上敌人的鲜血,谁看到了都像是刚刚处置完妖患,转念一想,外乡修士实际上和妖魔没什么区别,点点头:“周伯,打壶酒。”

    掌柜接过送给他的酒葫芦,二话不说,把铺子里仅剩的雪腴酒为少年打满,“十文钱……等等。”

    酒葫芦系挂在腰间的赵蟾看着掌柜抱着大酒坛:“拿去。这坛酒不要钱,我想为游居镇做点事……你现在是斩妖人,喝了我的酒,相当于代我宰杀了那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牲!千万别推辞,我只有这点心意了。”

    赵蟾沉默少许,放下钱,环抱大酒坛朝掌柜道:“我会尽力让大家都没事的。”

    “唉!幸亏咱们游居镇有你这位斩妖人啊!是老百姓的福气!”

    抱着大酒坛,回到院墙塌了的家里。

    拔开酒葫芦的塞子,递给孔燕行。

    他迫不及待的饮了一口。

    片刻。

    孔燕行轻咦了声:“雪腴酒?收了你多少钱?”

    “十文。”

    “十文?!”酒水麻痹着身体里的剧痛,他好受了许多,但听到一壶雪腴酒只有十文钱,依然不免露出震惊的神情。

    “雪腴酒是什么酒?”赵蟾问道。

    孔燕行猛灌了一大口,“自己尝尝。”

    赵蟾喝了一口,这酒跟他之前喝过的酒水大不一样,具体啥味道说不上来,只觉得不那么辣舌根、辣嗓子了。

    “如何?”

    “没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