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净道院的后山,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陈疏化鬼后,展开无差别攻击,不过目前来说影响还不大。

毕竟他所处的地点,算是真净道院最偏僻的地方。

季礼有青铜古棺,并早已了解到对方的异常,所以脱身不成问题。

他砸开墙体后,翻越外墙,此刻已经跻身步行后街。

一墙之隔,这里的游客们仍然醉心于午后的游玩之中,乐此不疲。

季礼掸了掸身上的石灰,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朝着远方快步走去。

这一次的沪海市之行,到此也该结束了。

他得到了五十年前的一部分真相,但仍然无法为其解惑。

苗疆叛逃之事、潼恩夫妇失踪之事,这两样事情似乎在证明着季礼的立场。

季礼,是天海酒店的爪牙。

不过,若是从春山未来事件来看,也许事情还有另外的解释。

且不管现在的季礼是什么东西,但在五十年前的季礼一定是活人无疑。

与天海为伍,终究是与虎谋皮。

这个道理很浅显易懂。

所以季礼推测,也许五十年前的自己,是在牺牲一些人,来计划某种大事件。

而这个大事件应该是失败了。

最终结局是同伴全员死亡,他失去所有记忆,被打回第七分店,从零开始。

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岁月。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正在逐步地迷失初心。

非人般的经历已经把他变得不人不鬼,甚至他也忘记了自己曾经为人的事情。

对于活下去,这个人类的本能,他已经不放在心上。

对于曾经的执念,他也慢慢在遗忘。

也许,五十年前的季礼,是一个忠于生命、勇于求生的人。

可岁月的力量,太强大了。

它将曾经勇敢鲜活的季礼,变得麻木悲观,活成了一张苍白的纸。

五十年前,五十年后,沧海桑田,人生人死。

从几个月前第一次睁开眼,季礼看到的世界满是陌生。

一直以来,他都找不到自己真实的目标。

苗疆,他以后很难再见到了。

但这个女人,终究是带来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五十年前,季礼曾经计划的大事件,并没有完全失败。

起码他还活着,无论以何种方式。

那么,接下来季礼要做的,就是找回自己的心,让自己重新成为一个生动的人。

为了春山未来、潼恩夫妇、莫、还不知姓名的阴郁男子……

甚至是苗疆。

把五十年前那场还未结束的大事件,完成。

……

“季店长,你回山明市了吗?”

高铁上,季礼仍然坐在窗边,头抵着玻璃出神地望着不断闪过的景色。

耳机中传来克莱得的询问声。

“回了。”

季礼没有多说什么,实际上他本就不是一个多爱说话的人。

“哦,那挺可惜的,我也有急事要回去,还想着咱俩一起走。”

克莱得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顿了顿,像是在等季礼这边的回话。

但季礼显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他只能尴尬地自己给出了解释。

“这次突然回去,是顾行简的意思。

他似乎有意派我前往天南戏剧学院,进行信息搜集。”

提到正事,季礼自然不得不说话,他旋即问道:

“事情已过这么久,他不是早该派人前去,或是用罪物。”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

在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里,第九分店竟然诡异地消失了七名店员。

人数少了,可我们却都想不起来少的哪七个?

顾行简第八次派人前往天南戏剧学院后,分店里的人数又少了两个。

整整没了九名店员,但我们所有人都记不起来,这九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的存在痕迹,似乎被从这个世界抹除了。”

克莱得这一次的语气里满是凝重,显然他有些怕了。

比起死亡来讲,更可怕的是被这个世界遗忘。

第九分店在天南戏剧学院死了这么多人,其实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让季礼重视的是,为什么顾行简明知道这一点,还在不断派人去送命。

唯一的解释就是,顾行简

很有可能是在进行某种试验。

他在用人命去验证天南戏剧学院的某件事情。

季礼长时间的沉默,令克莱得更觉不妙。

这一次他回分店,是顾行简点名的。

每一批派去天南戏剧学院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死法过于诡异,连半点情报都透露不出来,这对于他来讲压力太大了。

他只能再一次追问道:

“那只鬼到底有多强?”

季礼无法去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实话实说:

“只要不在任务中,谁去谁死。”

克莱得在漫长的沉默中,挂断了电话,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而季礼心情沉重地望着窗外,这句话的后面,其实还应该补充一句。

“只怕就算在任务中,也很难有人能活下来。”

……

等季礼从高铁站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晚。

太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一轮弯月也露出了身形。

拥挤喧闹的车站口,无数的出租车正在规定的场所,等待着乘客们。

天气越来越凉了,晚间的气温已经降到了五六度。

冷风吹起了季礼的长发,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走向了某辆出租车。

“护城河。”

车站距离第七分店并不算很远,车程也不过半小时左右。

跑了一天的司机,此刻也没什么闲话可聊了,只是偶尔在等红灯时,刷一刷短视频。

时间,来到晚间的六点三十九分。

城市的路灯、街边的招牌都已经亮起了灯,外面的世界开始了夜的生活。

季礼望着窗外的景象,发觉自己正在走着一条熟悉的道路。

道路两旁的红色灯笼,照亮了一条建筑特殊、风格复古的民国风大街。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他和余郭就从这里经过。

并且一天之后,就又回到了这条街上,前往过去进行了一场生死任务。

时隔许久,季礼再一次途径此地时,望着窗外的街巷仍然有种诡异之感。

今天,是12月1日。

这条民国街上,竟然空无一人,店铺紧闭。

参差不齐的石砖大道,让车辆前行得格外颠簸,一下又一下,宛如活人的心脏跳动。

不知何时起,司机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季礼一人,坐着一辆不知通往何地的轿车。

季礼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一只手抓住了车门,看向了驾驶座。

车里没有开灯,全靠红灯笼进行照明,昏暗里只有司机那漆黑的背影。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车辆在这种路面行驶得并不快,窗外影像闪过的频率很慢。

季礼不愿再待在这个铁皮壳子里,手指一动拉开了车门,就势跳了出去。

在经过几次的翻滚后,他单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

整条民国街,只有季礼一道人影。

身前是一片青色的浓雾,身后亦是如此。

诡异的出租车,径直冲进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礼的心脏在微弱的跳动着,耳边隐隐响起了一阵乐器奏起的声音。

咿呀咿呀的唱词,从前方的浓雾中悄然飘来。

那戏腔婉转悲凉,似女人在午夜抽泣,感人至深。

在情绪激昂时,还有一声声真实的喝彩之音。

季礼不自觉地朝着那片浓雾走去,许多声音越来越真切,仿佛就在他面前。

不多时,他终于来到了声音的源处。

那是一个宽阔的戏台,直接横着堵在了这条街的两端。

戏台前的观众席,黑压压一片的观众,坐在台下双目炯炯地听着戏。

如此大的阵仗,几乎占住了半条街的区域。

所有人都背对着季礼,除了戏台上的那两位身穿戏服之人。

女伶甩袖轻舞,手拿宝剑,泪水已将妆容打湿。

那把剑横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随时都会切下去。

口中的唱词,随着剧目进行到最高潮时,也越发的悲怆。

数百名观众,完全沉浸在戏目之中,不禁潸然泪下。

重雾困锁长街,那台上唱的是一处经典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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