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佳节,午夜路口,暴雨滂沱,霓虹闪烁。

天空划过一道银色蜈蚣,闪电劈在潮湿的高压线上,一时间火树银花绽放,所有灯光全部熄灭。

当霓虹消散之际,一个长发披散、浑身雨水的身影,拖着那条正在滴血的右腿,艰难前行。

他的身上除了血与水,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无限孤寂。

十字街头,被雨水一遍遍冲刷的街道,交通线条泛着崭新的白,交通灯熄灭后,这里迎来了第一个人。

男人站在了十字的正中央,水流一层层撞击着他的鞋底,又触后即散,在更遥远的位置汇聚。

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连风声都停了,只是拍打在面容上的雨却是没完没了。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可从发缝中闪耀的殷红,却让他显得格外妖异。

他仰起头像是在平静地深吸气,同时右手多出了一把锃亮的短刀,姿势为正握。

这个握法,刀尖朝内,并慢慢移到了心口。

同时,只有他的视角里,出现了两个在暴雨中凝视着他的身影。

那身影一大一小,短发的青年牵着青灰色的男孩,脸上均挂着温柔的微笑,静静凝望男人。

……

同一时间,殡葬街的尽头面临着分岔路口,黄半仙似乎也在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如今的黄半仙,身上的白色已经完全消失,但那张人脸是否还在,他却是不清楚。

因为那张脸,也只有季礼一个人看得见而已。

他现在犹豫的是,还真的要去继续跟随季礼吗?

此刻肝木尽管仍有不适,但比之先前已经好上不少,尚可坚持,这似乎是一个讯号。

黄半仙猜测,很可能是季礼的局势已被鬼物定型,因此才不是特别需要他这个起源之木。

既然他已不再重要,是否还要去搅这趟浑水。

“那小子,快来拉我一把。”

就在黄半仙思考时,右边巷子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叫喊声。

无人的街口,显然对方口中的“小子”是指黄半仙。

黄半仙听出了对方的身份,本来打算并不理会,但这时他接到了一个来电。

在看到这个号码之时,他的神色微微一怔,停了两秒钟后将其接通。

“梅小姐,有事吗?”

他刻意用了一个比较平稳的语气来应答,就是想装作身处事外的样子。

但梅声用一句话就直接让其破了防。

“黄半仙,我有一件罪物只要画下某人肖像,即可其死亡三分钟,无论人鬼。”

黄半仙的故作淡定立马被撕毁,他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张口怒骂:

“姓梅的,老子和你无冤无仇!”

“季礼一定在你身边吧,你别想逃,必须帮我。”

若是以前,黄半仙还真不怕梅声的这种罪物,但他出发前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他都被完全卷入任务之中。

因此所带罪物除了保命罪物外,就是一些平凡符箓。

现在符箓全都被雨水毁掉,保命罪物一旦使用,代价也是非任务的他难以承受的。

这导致梅声当真还将他给拿捏到了掌心。

黄半仙知道时间紧迫,压住脾气的时间也只敢用两秒,可还是没有好气地说道:

“季礼都癫了,早跑没影了,说是什么要把心给它,我还能帮个啥?”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看着季礼把心送出去,根源性鬼物会亲自去接这颗心。

当它拿到心脏时,我的罪物会生效,这只鬼会陷入‘死亡’状态。

到那时候,我要你去挖出它的五脏。”

梅声的语气平缓,表明了她胸有成竹的态度。

可黄半仙却是咬牙切齿,他根本就是个局外人,结果现在任务最后一环却要他来做。

顾行简、季礼把他当猴耍也就罢了,这梅声按年纪当他女儿还要小,却也把他当刀来使。

“我要是失败了呢?”

梅声性子淡薄冷清,脱口而出:

“那所有人都要死,但在此之前我会用罪物,拉你陪葬。”

黄半仙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但又只能把这口气给憋回去,最后只骂道:

“都是些疯子!”

“你快把我扶起来啊,刚才来个车把我和那长头发的给撞了。

那小子跟没事人一样已经跑老远,再不追来不及了。”

张怀仁的求救还在继续,他有理由心急,因为一旦季礼出事,他的命运就真的定型了。

黄半仙没好眼地往巷子里瞥了一眼,朝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个小老头比我大几岁啊,一口一个那小子……”

……

十字街口的一切,与顾行简看到的异象,分毫不差。

在名为“永生”的画面里,那个站在风雨中瘸腿剜心的身影,正是一天后的季礼。

李从戎的义眼罪物,在李从戎的手中仅仅能够预言自家分店的任务。

可在顾行简这里,竟然可以剧透任意分店任务。

这是一种多么强大而恐怖的

力量,对于一向善于运筹的顾行简而言,又是多么大的影响力。

事情与预言完全一致。

季礼撕开的上衣,前胸满是暗红的火色,背后却有被雨水冲刷的“压制精神分裂符”。

这道符,没有任何作用,最起码目前还没有。

季礼的精神已经彻底撕裂为两半,现在主导者正是最不计后果、最丧失理智的那一半。

因为邪灵在身,主鬼一面,挖去心脏并不算什么,最起码这一面有邪灵在身,短时间内并不会死。

但对于季礼而言,邪灵迟早会退散,当他的意识回归后,将立马死亡,无可挽回。

心外的皮肤,已经被刀子切开,血迹并不明显,因为滂沱大雨会迅速将其冲刷。

季礼的大半张脸被长发遮挡,让人看不清现在疯狂的他究竟做何表情,只是拿刀的手沉稳得令人恐惧。

一条长长的刀口令皮肉外翻,雨水顺着裂隙入侵心房。

沉寂的街道,仿佛已经响起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漆黑中透着压抑后的浓浓死意。

“当啷……”

刀子无用后被丢弃在地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当季礼将手塞进前胸,攥住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时,曼珠罗华的独特花香开始弥漫。

香气一时掩盖住了雨水的潮湿,而落刀溅起的水花,它们在空中呈花束状,好似真的成为了一朵绽放的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缓慢的流速。

一片红色花瓣不合时宜地从上空缓缓飘落,所有雨点与它接触前都会纷纷闪避,风也吹不动那片花。

黑白世界里闯入了一片红色花瓣,成为了唯一的色彩,显得突兀和妖艳。

季礼滴血的眼睛与那片红色花瓣对视时,世界变得缓慢与静止。

第一片花落下后,就是越来越多的花瓣,竟有一种要盖过暴雨的迹象,全部落在了季礼的身体与四周。

红色花瓣里的季礼,像是参加了一场惊艳的婚宴,而在花雨的正中央,他仿佛才是那个男主角。

落花雨里,一个模糊的面孔渐渐清晰。

红花满身时,窈窕端庄的女子仿佛披上了一身嫁衣,头盖出嫁红布,朝季礼款款而来。

在冷雨与花雨间,新娘的样貌愈发清晰,包括那右眼下醒目的泪痣。

李婳祎,那个死了一百多年的新娘,要来保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