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着霍司眠,意味良深。

    早些年,他妈妈就开始替他张罗婚事,只可惜京城里的富家小姐,都瞧不上他,关键是他的腿根本治不好,废了这么多年指不定早就不行了。

    奶奶轻蔑地笑出声,八十多岁的年纪,目光依然清明。

    “我年纪大了,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行,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今儿大家都在,当着张律师的面,就算把事情定了。”

    奶奶在遗嘱上签了字。

    这一番操作,看得南城瞠目结舌,他指着文件又指了指自己,“等…等一下,妈。”

    “你是什么都不打算留给我么?”

    他可是家里唯一独子,老太太这是掠过他直接把财产分给孙女了?

    “你还想要什么?”

    奶奶一句话,堵住了南城的嘴,“你这些年,是少了钱还是少了吃穿?”

    “找了老婆,不要亲娘,白芬口口声声说帮衬你,你应该没少赚吧?”

    南城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反复吞咽,一双眉头拧成了川字,才勉强开口,“阿芬确实帮我稳住了事业,咱们家,她是有功劳的。”

    “您就算对我们有意见,要分遗产,是不是也该一碗水端平了?”

    “现在,您不给我也就算了,小汐才拿了多少?”

    “要是这样,那家里的股份,我可就一点都不给小枝了。”

    南城说的情理之中,表现出一副要公正的样子,实则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不过是借着由头招呼一声。

    奶奶根本没买账,扶着老花镜不屑回怼,“说的好像你开始会给一样。”

    “妈,胡说什么呢!”南城下意识瞟了一眼霍司爵。

    他现在弄不清他和南枝究竟是什么关系,所以不敢把事情办得太难看。

    “奶奶,您是因为妈妈,所以不喜欢我么?”南汐眼眶红润,委屈巴巴道,“您不愿分给我遗产,也不想给我家里股份的样子。”

    “可我妈妈——”

    南汐渐渐小声了些,语气里却带着一个天一个地的鄙夷,“我妈妈和小枝妈妈,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见他们母女俩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奶奶笑而不语。她伸手示意南枝去她身边。

    “我已经不指望你爸爸孝顺我了。”

    “奶奶老了,以后你多来看看我,陪陪我,好不好?”奶奶拉着南枝的手,目光恳切。

    南枝对她最深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那年白芬嚣张跋扈把她赶出去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奶奶头发白了,似乎也更冷漠了些。唯独握着她的那双手,依然是温热的…

    “好!”

    那一刻,南枝甚至想到了,要让奶奶搬到小区里和林雅一起住,这样她就能孝顺在他们身边。

    只是——

    南枝回头看了眼,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林雅。

    “我们什么都不要。”突然,霍司眠开口。

    他笑的温文尔雅,嘴角上挑的时候,还有些稚嫩的青涩。

    “股份这么大的事,还是和嫂嫂平分的好,总不能都让小汐占了。都是女儿,这样办事不公平。”

    南城没想到霍司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关键是自从他发话之后,南汐反而不出声了。

    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霍司眠毫无退却地又说了一遍,他字句清晰有力。话落,还反问南汐,“你想要么?”

    这么一问,南汐根本不敢吭声。

    奶奶把南汐细小的表情全看在了眼底,她一点都不同情这对母女。与豺狼为伍,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

    南汐红着眼,她咬着唇最后委屈到极点,落下了眼泪。

    “这事,你说的不算,我的股份我想留给谁,那都是我的意愿。”

    “妈,既然你不留情,就别怪我翻脸。”南城咬牙,看那样子是决心要护着白芬了。

    奶奶放下茶杯,就好像全然没听见。

    “还吃饭么?”她漫不经心地问。

    餐桌上,气氛压抑,谁都没有说话。

    白芬脸色难看至极,南城也蹙着眉头,南汐委屈巴巴地碍于霍司眠却不敢说话,林雅也一言未发……

    霍司爵旁若无人地给南枝夹菜,全家没有一个人心思在吃饭上面,他却要南枝多吃点。

    仅这句话,奶奶就知道她赢了。

    老太太忽然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她赞许地看向霍司爵,询问,“你们结婚三年了吧。”

    听这话里的意思,霍司爵张口就来,“我身子不大好。”

    六个字,在座都猛然抬眸。连南枝都神情错愕地压低声音问,“你发什么疯?”

    “您要是想抱孙子,不能着急。”霍司爵以为奶奶和霍奶奶一样,是逼着生孩子,所以为了避免麻烦,直接把问题揽到了自己身上。

    奶奶笑道,“孩子,要不要生,生几个,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

    她话锋一转,瞪了南城一眼。

    “我只是感慨,三年了。”

    “小枝嫁进霍家三年,在你们这里都没得到一点更好的对待。”

    “妈,你——”

    南城支支吾吾,小心翼翼地看着霍司爵。

    这不是当面拆台,故意给他难看么?

    “股份,要不要都无所谓。”霍司爵顺势揽着南枝的腰。

    她心里有气,还刻意躲了一下。只可惜霍司爵就好像知道她会躲开般,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贴近南枝的耳朵,认真又极为耐心的说给她听。

    “南枝嫁给我这么多年,在我身边也受过委屈。我已经想好,等我们孩子生下来就直接过名霍氏股份到她身上,算是我给小枝的保障。”

    这是解释,也是补偿。

    南汐嫉妒的牙龈都要咬碎了,她忽然脑子里闪过那天苏泠说的话。当着家里人的面,毫不过脑子的就全盘托出。

    “我们都是一家人,给妹妹本也没什么,只是——”

    南汐卖了个关子,等霍司眠冷眼看着她的时候,她才道,“我听银行的朋友说,妹妹一直在给国外的一个账户转钱?”

    霍司爵轻微蹙眉,不解的看着身边的女人。

    他早就怀疑过南枝的经济问题,只是本着夫妻相互信任的态度,他一直没有查过南枝的账。

    就算医馆不挣钱,他也给了南枝很多。她从不爱买奢侈品,为什么还会这么拮据?

    一时之间,全家都看着她。

    南枝没想到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连林雅都疑惑地看着她。

    “我…我只是做慈善,捐了些款。”

    “慈善需要一直给一个账户打钱么?”南汐好不容易捏住了南枝的小尾巴,根本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她干脆把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全从手机里调了出来。

    “口说无凭,这就是证据!”南汐得意。

    那是一个转账截图,上面显示的地点是欧洲一个小国家,而收款人的名字叫慕和。

    看到这两个字,霍司爵瞬间皱起了眉头。

    南汐故意添了把火,“小枝,你不是说,自己是给慈善机构捐钱么?”

    “这可是个男人的账户。”

    霍司眠饶有兴致的看着难南枝的表情,她的慌乱,惊恐,措手不及……

    “对,他是个人,一直在做资助。”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南汐冷笑,“我已经查过这个人了,根本没有任何资料,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做事光明磊落,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身份信息?”

    南枝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压根不知道慕和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记者。她曾在暗网上看过他高价悬赏物资,只因为那年莫尼亚战乱,孩子流离失所。

    南枝坚信,他是个好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南枝正视南汐,眸光冷冽。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南枝,你背着家里在外面养了一个男人,你想做什么?”

    南汐的话说的格外难听,随随便便,就给她扣了一个偷奸的名头。

    南枝盯着她许久,面无表情道,“所以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

    “费尽心思,也要说我外面有人,真是辛苦你了。”

    “爸,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南汐气的脸色通红,“奶奶给她钱倒是没什么,要是全被她给了外人,我们家岂不是全被她当成了冤大头?”

    “怎么回事?”霍司爵声音很轻,他的手覆盖在南枝的手背上。

    她一直在不安地来回错动,霍司爵大抵已经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是南汐胡编乱造。

    他眸光暗淡一瞬,“你想要钱,也可以和我说。不是只有他们可以给你,我能给你更多。”

    “至少,你要让我知道这笔钱的去处。”

    南枝以为霍司爵会生气,会嫉妒,但他这么平静地护在自己身边,她反倒是不知所措了。

    “真的是资助。”南枝没敢抬头。

    她和慕和之前,全凭信任。况且慕和会经常和她说那边的情况,她看过视频。

    战乱中的废墟,哭喊的孩子…那一切是如此真实。

    真实到身为医者,她无能为力,只能心痛。

    “你…会不会是被骗了?”

    林雅第一次听说,她不安道,“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南枝不敢说,这些都是她在暗网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