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生平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许久,她才欲盖弥彰似地道:“谨行哥说了,这种在医学里也很常见,让我不用太在意。”

    “你听他扯,他那是安慰你的。”江微微翻了个白眼,“他是怕你伤心。”

    南枝静默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当是医生的人道主义关怀。”

    江微微干笑两声,“总之我是想说,你跟他之间的隐患还是很多的,你自己多注意。相安无事到他记忆恢复倒还好,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江微微没再说下去了。

    她自问还算是了解南枝,南枝看似柔柔弱弱的,实际上拿定了主意就绝对不回头。

    譬如霍司爵失忆这件事——

    纵然霍司爵再怎么以恶劣态度对待南枝,但她还是不会有任何动摇,也从没说过丧气的话。

    南枝知道江微微是为自己好,她虽然还没想明白江微微的善意提醒,但还是笑着道:“我知道了微微,谢谢你。”

    从医馆离开时,南枝再次提醒江微微,让她千万别将自己是‘应问风雪’这件事透露出去。

    江微微再三保证:“交给我,放心!”

    江微微办事妥帖谨慎,当晚,霍司爵就找到了景园。

    他进门就喊南枝,在一楼厨房做饭的林雅听见动静出来,无比的惊喜:“司爵回来了?刚好刚好,饭快做好了!”

    霍司爵看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的中年女人,眼底闪过实打实的疑惑,站在玄关处半晌都没动静。

    林雅察觉不对劲,上前好奇地看着霍司爵:“司爵,怎么了?”

    说着,林雅又啧声道:“瞧你,瘦了那么多,这次伤得严重了吧?快坐下,我再给你加点菜,好好补补!”

    林雅说完转身就回厨房,忙活着给女婿加两道别的菜。而霍司爵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刚刚那女人,看着和南枝有些像。

    莫非……

    正想着,旋转楼梯上,南枝快步走了下来。

    看到霍司爵,南枝神色紧张,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小枝?你下来了吗?给妈妈帮个忙,把冰箱里的西红柿取一下好吗?妈妈做番茄牛腩,司爵肯定喜欢的。”

    听到林雅的语气如常,南枝稍稍放心。

    她眼神复杂不明地看一眼霍司爵,低声说了句稍等,而后去冰箱那里拿了东西,送进厨房。

    不一会儿,南枝再出来时,面上的情绪已然平静。

    “出去说吧。”南枝的声音压得很低。

    霍司爵眉头微蹙,但还是跟着南枝一起出去了。

    来到花园内,晚风似乎缓解了两人之间微微的尴尬,霍司爵站定,眸光冷凝地注视着南枝——

    “你是不是跟江微微说了什么?”

    南枝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开场白,微微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霍司爵犹自说着:“你也知道江微微认识应问风雪,所以专门告诉江微微,让她不要把应问风雪的联系方式给我,是吗?”

    看着霍司爵冷峻的脸,这一刻南枝竟然觉得他无比的陌生。

    她好笑地看着霍司爵,“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忘了我们是夫妻,但却没忘记我跟微微的关系很好?”

    霍司爵眉尖微蹙,“这跟我问的话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南枝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寸寸冷下去,“霍司爵,我有时候真的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霍司爵看着南枝苦笑的脸,心像是被人狠狠揪紧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霍司爵声音低沉地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南枝收回眼神,语气变得冷漠,“你愿意怎么想怎么想,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信任我,就将这次的电影剧本交给我,我不敢保证这部电影最终会拿到多少票房,取得什么奖项——”

    “但我至少能保证,电影能够在原定时间内上映,并且剧情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霍司爵闻言,真的迟疑了起来。

    他看着南枝,一字一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们曾经真的是夫妻,即使你不记得,我也要说——”

    “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以后也不会,我在你身边,也不是有利可图。”

    南枝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今天江微微说的话不知不觉回荡在了耳边。

    她忽然觉得,微微说的都是对的。

    拼命克制着不再去多想,南枝低声道:“如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了。”

    说着,南枝转身要走,忽然想到最紧要的还没说,又顿住脚步。

    “对了,你失忆的事,还是别跟我妈妈说了。”南枝看一眼霍司爵,“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担心。你之前一直都是叫她林姨,别露馅。”

    南枝转身欲走,霍司爵瞳孔微缩,蓦地开口,“等一下。”

    他快步上前,脸色微沉地跟南枝对视片刻。

    最终,霍司爵声音和缓些许,“你来做这部电影编剧,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也可以答应你,在你母亲面前演戏。不过——”

    “等电影上映之后,我们就离婚。”

    再一次听到离婚两个字,南枝几乎有些麻木了。

    她感觉不到痛,有的只是恍惚。

    她忽然觉得,之前跟霍司爵相处的那些时间,都像是笑话。

    如果一个人失去记忆,就会对曾经温柔以待朝夕相处的妻子说出这样的话,全然记不起他们之间的温情感觉。

    那么这段婚姻,还有存续的必要吗?

    南枝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霍司爵,忽然就想开了。

    “好,”南枝点点头,无比淡然,“我答应你。电影上映之后,我们就离婚。”

    等到了南枝的同意,霍司爵却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他的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要失去什么的错觉涌上心头,冲击得他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霍司爵努力忽视这种感觉,不去看南枝的眼睛。

    “那好,说定了,我希望你践行诺言。”

    说完,霍司爵转身就走。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