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饮弦一路穿过灵树林荫,又踏上木栈古榭,踏桥踱过清澈的仙湖。

    空气中开始不时悬落淡色的仙樱花瓣,碎石子路的两旁,有赏心悦目的灵花、灵草葳蕤,晚间微风吹拂阵阵幽兰芳香,引人神往。

    那些簌簌散落的花瓣皆是源自一棵古老参天的灵植——仙樱树。

    仙樱树有灵,常年花开不败,有莹光潆旋,即便非是白日也可瞧的极为真切。

    弥漫的淡淡花香从不会给人带来刺鼻的感觉,白紫色的花瓣不时零落而下,为美丽的映月仙湖添上了几分色彩。

    这里给人的感觉如临仙境,同时又唯恐玷污了这份美好。

    凌饮弦对这里并不陌生了,他已经梦见过太多次,熟门熟路地走到仙樱树下。

    古霁灵慈圣元君正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等候许久的样子。

    “是您,这次感觉不像是梦。”凌饮弦几步上前,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俯身,对她态度恭敬。

    古霁元君睁开深邃的眼眸,掌心托起一颗赤红珠子,手腕微抬,就这么送到了凌饮弦的面前。

    胜遇异禽的精元悬空漂浮着,凌饮弦内心里无比渴望这上古异兽,胜遇远比枯木鸟更诱人,但此刻他却没有收下它,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古霁元君的神色。

    凌饮弦眼珠一转,道:“前辈,您生气了吗?”

    古霁元君阖眸不语。

    凌饮弦喉头一动,道:“给您添麻烦了,我知道错了。”

    古霁元君不为所动。

    凌饮弦抿了抿唇,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去招惹胜遇?”

    “你在问我?”古霁元君终于开口,一句话照旧是淡如清水的语气。

    凌饮弦莫名觉得凉意十足,识趣地低下脑袋,道:“是,我错了。”

    古霁元君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眼中清晰地浮现少年的脸庞,如幽湖映影。

    “饮弦,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何处,所以无悔改之心。”

    凌饮弦霍然抬起头,错愕半晌,内心里仍是觉得自己的反省没有问题,所以沉默不语。

    古霁元君道:“背阴处不能使你同化,你又为何在阳光下自弃?”

    凌饮弦微微皱眉,双眼凝视着古霁元君,沉思着她话间的意思。

    古霁元君不认为现在凌饮弦的那颗心有悟透的能力,于是她干脆挑明了话语,道:“既已得了灵物,还主动去招惹那异禽做什么。”

    凌饮弦了然,松了口气,又否认道:“前辈,您误会了。”

    “我没有想要寻死,我只是不介意死。试一试嘛,就算走到了绝路,还是有办法能活下来的。”

    古霁元君道:“用你那祭寿的手段么?十年阳寿换一次法相降临……你虽年幼,但这辈子又有几个十年?”

    凌饮弦道:“斩了胜遇,拿到它的精元就能继续修炼,那阳寿再修便是了。”

    古霁元君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凌饮弦自认坦荡,却也突感心虚。

    “唔……前辈,这理歪虽歪了点,可是应该没错啊。”

    “你很有自信么,将胜遇的精元炼化了吧。”

    本以为会等来一顿说教的凌饮弦闻言眼瞳一亮,他这下总算是接过了那赤红色的珠子,发自内心地笑道:“前辈,谢谢您!”

    凌饮弦顿了顿,打量着胜遇的精元,只觉得这厮降伏的着实顺利,在这位前辈手掌心里,异禽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联想起齐涉和暮遥不久前说过的那则传闻……

    “您,莫非就是古霁灵慈圣元君吗?”

    古霁元君缄口无言,默而不否。

    “那传说是真的?您真的是元君啊!您也在九宸宫吗?您为什么会注意到我呢?”凌饮弦眼瞳亮亮的,蕴藏了星辰似的,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眼前可是一位实力强大的活神仙,如何能止得住兴奋的心情?

    古霁元君低眉看他,道:“你不信仰仙神,何妨纠结我的身份?”

    凌饮弦毫不迟疑,且十分真挚地说道:“您救了我呀,我相信您。”

    “我不信神,是因为祂们都太飘渺了,说不准就信了尊假神呢?但古霁灵慈圣元君真实存在,所以您除外。”

    说着说着,凌饮弦还是介意那个问题,不肯放弃地追问道:“前辈,您一定知道我是谁,对么?”

    “凌镜、凌饮弦……如今的你没有得知真相的资格。”古霁元君从容起身,掠过凌饮弦,向远方走去。

    凌饮弦看着古霁元君的背影,她就如同走入涟漪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话语却清晰地落在耳畔。

    “记得,活的长久些,你才能有争取资格的机会。”

    玉陵峰

    “不……凌镜,你别去!”睡梦中的暮遥并不踏实,她紧张地呓出了声,额间眉心布满冷汗。

    守在榻边的琼罗真人见她这般,不由得愁叹,唤道:“成雪,醒来吧。”

    暮遥惊醒,胸口起伏不定。

    回来了?师尊出手救了我吗?那凌镜呢?他安全了吗?

    不论是师尊温和的面庞,还是熟悉的房间结构都让她歇了几息。

    过了半晌,暮遥才慢慢平静下来,坐起身子急切问道:“师尊,他呢?凌镜呢?他怎么样了?”

    琼罗为她理了理发丝,宽慰道:“成雪莫急,饮弦无碍,此刻正在他的居阁睡着。”

    “他回来了?”暮遥是信任琼罗的,师尊的话,使她稍稍定了定神,道:“师尊,徒儿能否去看看他?”

    琼罗本意是劝解为上,希望暮遥能够稍安勿躁,可看她这般深念,若施予阻拦,怕会适得其反,不利于她的身心。

    “想去便去吧,成雪。”

    张东霆认识凌饮弦没有多长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方熟睡。

    “奇了怪了,掌教师伯说你没啥事,可咋从回来到现在,睡了快两日还不醒?”

    张东霆试探地点着凌饮弦胳膊,见他仍是不动,毫无醒来的迹象,于是如愿以偿地掐了掐小孩子软嫩的脸。

    “去一趟万剑山脉给他折腾成这样啊……”

    外面传来一点响动,张东霆条件反射地回头道:“谁啊?是师尊吗?”

    凌饮弦的房门被打开,暮遥走了进来。

    “嘶,你是?”张东霆弹起身来,上下打量着暮遥问道。

    暮遥不是故意要无视张东霆,实在是心难两分,她的注意力尽数给了床榻上昏睡的少年。

    出神地走上前来,感受到凌饮弦均匀的呼吸,暮遥抬手抚摸起他的脸颊。

    内心里仍是止不住的难过,面上却不自觉地微微笑了,哪怕她都没有察觉,自己的眼中含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