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人很多,放眼望去全都是生面孔,

    但盛伯母却跟这些人很是相熟,他们熟练地寒暄着,觥筹交错之间,我隐隐约约看见了那些满面堆笑的人眼底的嘲弄。

    虽然盛家的情况还没有公之于众,但只要稍微有点本事的人都能窥探到些门道。

    盛伯母那样敏锐的人,又怎么察觉不出这细微的差别呢?

    她捏着我手臂的手指纠结到了一起。

    以前,她是京都城人人羡慕的盛太太,现在出来参加宴会,到哪里都有人巴结,现在却被人在背地里嘲笑。

    这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她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从没吃过苦,如今的处境对她来说已经艰难的过头了。

    “欢欢,我们盛家就靠你了。”

    我听着她充满不甘的话,不由得苦笑,眼眶酸胀。

    什么时候起,堂堂盛家的生死存亡竟然由我一个养女说了算了?

    盛伯母以为我被这巨大的使命吓到了,拉着我的手,钻进了富太太堆里。

    “咱们先去见见那些富太太们,得了她们的认可,你日后嫁人才没有烦忧。”

    她是盛太太,走到哪里都有人恭维,哪怕现在盛氏集团内部传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但到底没有撕破脸,她带着我一走过去,就有不少太太争相捧场。

    “这就是盛太太一直宝贝着的闺女?长得真水灵。”

    “可不是吗?我呀,就算再年轻个十年,也没这么好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虚伪的赞语。

    我的内心好波动,只希望能够快点结束这场酷刑。

    盛伯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们聊着。

    终于,有人说到了盛伯母的心坎上。

    “这姑娘多大了?说亲了没有?”

    盛伯母笑容和煦,依旧端庄优雅:“还没呢,今年二十五了,我可舍不得她嫁人,还想让她多陪我两年呢。”

    有些太太听了这话,笑出了声:“是吗?那倒是真的不用着急。”

    “可不是吗?如果是联姻的话,二十五岁其实也差不多了,但如果当亲生女儿养,应该舍不得嫁出去才对。”

    这两句话挺正常的,但仔细听,就能听出其中暗含的嘲讽意味。

    盛伯母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知道她今天为什么带我来宴会。

    这种好像商品一样被精装起来,被人带着到处展览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从进门开始,我的脸上就没有笑容。

    那些太太也发现了这一点,故意找茬似的,问:“这丫头,是不是性格不太好啊,我看她都不怎么笑。”

    “长得是挺漂亮的,但就是领养的。”

    盛伯母听着那些碎碎念,压抑着愤怒,呵斥道:“领养的又怎么样?我当亲闺女养大的。”

    这些太太可不会权衡利弊,毕竟她们的这些恩怨又不会影响到生意场上的事。

    “真的当亲闺女养,会这个时候才带出来给大家看,谁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就是,我听说这之前还是你儿子的未婚妻,这种事情也就盛太太你做得出来。”

    奚落的声音吸引了不少周围的目光,那些目光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脸上。

    我伸手扒拉开盛伯母挽着我的手臂,落荒而逃。

    洗手间里,我狠狠地浇了一碰清水,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从洗手间出来,我也没有回去那边,而是站在的通风口吹冷风。

    私心里,我是绝对不喜欢这种被人挑来选去的感觉的,但盛家的确帮我还清了债务,还把我养到这么大,甚至之前盛伯母也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嫁给什么人,只是盛晟和不行。

    现在盛家出了事,为了盛家而联姻,帮盛氏集团减少压力,理所应当,我无法拒绝。

    忽然,我的身边站了一个人。

    咔嚓咔嚓——

    打火机明明灭灭的光,让我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竟发现是个熟人。

    “林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林煜骁似笑非笑:“难道你今天过来不是来见我的吗?”

    我被他调侃得很是窘迫,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掏出一根烟,问我介不介意,我摇了摇头。

    他点燃了却没有抽。

    “我之前说的话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真的挺喜欢你的,盛家需要钱,我可以给,前提是你要愿意嫁给我。”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清冷的五官。

    “为什么?”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想让我嫁给他,如果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那也太荒谬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甚至不太记得和他过去的那些事情。

    “因为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会嫁给我,就不能反悔。”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你小的时候。”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只是盛家的一个养女,如果你是为了联姻的话,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我既然都记得很多年前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因为联姻的事情找你,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来找我。”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然后把烟在转角的烟灰缸碾灭了,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前厅。

    他离开之后不久,我算了算时间,再不回去,留盛伯母一个人在那边着实尴尬。

    抬腿刚想走,忽然发现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即使只是一个身体的大概轮廓,我也知道那是盛晟和。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风掀起了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就凌乱起来。

    “跟我走。”他抓着我的手,要带我走。

    “去哪里?盛伯母还在里面。”

    他闻言,咬牙切齿:“所以你还要继续回去,继续谈论你的婚姻大事?”

    本来我的心情就很压抑,盛晟和的这两句话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也不想,可是现在又有什么选择呢?你自己尚且不能选,又怎么能要求我呢?盛晟和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拥有过任何一样东西,好像我生来就是为了赎罪的,就让我把这最后一点恩情还了吧。”

    这两天,我已经想明白了。

    我对盛晟和的感情不再,这世上好像也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嫁给谁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