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进内便跪倒。

    “奴婢知错,请家主责罚。”

    诗句这事儿,她能骗得过阮杏媚,却当然瞒不过云毓。

    云毓看都不看她,反而冷冷起身:“跪两个时辰!不准用饭!”

    春芽拜服认错。

    云毓转身出门,绿痕有些不忍,跟上来:“实则,春芽也没说什么过分的。”

    “那诗是阮姑娘自己说出来的,是她没参透那诗中隐涵。”

    云毓瞥她一眼:“从前青帘在,她一来,青帘就摔摔打打。”

    “如今青帘走了,又换成了春芽对她如此。你觉得合适?”

    绿痕心下也是一凛。

    家主不止是在说春芽,同时也是在敲打她。

    「明镜台」众人对卢巧玉笑脸相迎,对阮杏媚却言语相讥,这碗水便始终都没端平。

    两位姑娘背后是两位夫人。

    这会让人以为家主在两位夫人之间,厚此薄彼。

    绿痕忙道:“奴婢这便去提点他们。”

    春芽跪满两个时辰,已是头昏眼花。

    强撑着到云毓面前,云毓却依旧面沉似水。

    “去佟夫人院子,向阮姑娘请罪。”

    .

    春芽愣住。

    她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叫她去向阮杏媚请罪的人,竟然是云毓。

    若是云晏倒也罢了,毕竟阮杏媚是云晏的心上人,云晏怎么折辱她,都是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喜。她虽难过,但可以理解。

    可是云毓……

    一直以来救她护她,甚至一度被她以为已经被她拿捏在指尖了的佛子,竟然如此对她!

    春芽心内翻腾,面上却平静而驯顺。

    伏地叩首:“奴婢遵命。”

    春芽到佟夫人所居「花满堂」时,阮杏媚正跟佟夫人哭得稀里哗啦。

    她跑到侯府家学去,找了个夫子,问清了缘由。

    “原来「明镜台」的人竟然是讥讽我‘红杏出墙’!”

    “……我就说,毓哥哥他更喜欢卢巧玉,无论我做什么,如何拼命讨他欢心,他也不喜欢我!”

    “姨妈,毓哥哥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姨妈您。他是嫡子嘛,我看他就是看不起您这个侧室夫人,他只想跟大夫人联手!”

    “姨妈,不能让他再当家主了。要是他坐稳了这个家主之位,迟早连掌家之权都会从您手里抢走。”

    “这个家主之位,还是应该更早抢过来给阿晏才是!”

    佟夫人静静听着,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波澜。

    倒是齐嬷嬷听不下去了,在一旁嘟囔:“大夫人又比咱们夫人高贵到哪里去了?大夫人自己也是侧室扶正的而已。”

    “家主的亲娘才是老侯爷的原配,只可惜死的早,老侯爷才将大夫人扶正的。扶正之前,大夫人跟咱们夫人是平起平坐的侧室!”

    “要是讲说起当年的事,家主他娘跟大夫人之间斗得才凶呢。我就不信家主真愿意跟大夫人联手!”

    一讲起这些侯府秘辛,阮杏媚可来了兴致,眼泪都忘了流,扭头盯着齐嬷嬷追问:

    “啊?嬷嬷是说,毓哥哥亲娘的死,跟大夫人有关?”

    她扯住齐嬷嬷的袖头子央求:“嬷嬷,你快给我详细说说!”

    佟夫人却咳嗽了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我都忘了,难为你个老乞婆竟然还记着。”

    “记着就记着,倒也罢了。可你还说给小孩儿听,她又听不懂。”

    齐嬷嬷登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赶忙住嘴。

    “老奴年纪大了,好些事也都记不清了,这都是顺嘴胡说八道呢。姑娘千万别当真。”

    阮杏媚正不高兴,外头丫鬟进来禀报,说“「明镜台」的二等丫鬟春芽,前来拜见夫人,给阮姑娘请罪。”

    阮杏媚登时杏眼圆睁:“她来的好啊!把她给我押进来!”

    .

    春芽入内的时候,座上只有阮杏媚一人。

    阮杏媚盯着春芽:“给我请罪来的?那怎么还不跪下!”

    春芽深吸口气:“奴婢想先拜见佟夫人。”

    阮杏媚冷笑道:“就凭你?你省省吧,我姨妈才不屑见你这种贱婢!”

    阮杏媚的丫鬟墨儿也吼:“叫你跪下呢,你聋啊?”

    “是不是找根钢针把你那耳朵给你透透,你才听得见?”

    春芽黯然垂眼,在阮杏媚面前跪倒。

    阮杏媚抬眼瞟着春芽:“你在「明镜台」,是给毓哥哥奉茶的?”

    春芽:“是。”

    阮杏媚便冲墨儿使个眼色:“行啊,那便也给我奉一回茶吧。”

    墨儿转身出去,不一刻便拎进一个烧得火红的炭火炉来。

    将炭火炉放在春芽身边,墨儿又将个锡茶壶塞春芽手里。

    “捧着!”

    春芽伸手接过。

    墨儿转头就将炭火炉上刚烧开的大水壶提起来,立在春芽面前,向那锡茶壶里灌水。

    锡茶壶半点都不隔热,开水的温度瞬间便传到了春芽掌心!

    俗话说“捧着个烫手的山芋”已经捧不住,更何况这是个滚烫的锡茶壶!

    春芽抬眸紧盯住阮杏媚:“阮姑娘这是何意?”

    “奴婢是「明镜台」的人,若是奴婢这双手烫坏了,回头又如何侍奉家主?”

    阮杏媚看着春芽被烫得通红的手,得意道:“你不是说来向我请罪么。是你自己愿意来的,又不是我去请你的!”

    “想让我消气啊,简单,你在我这儿捧着这茶壶,捧满半个时辰,我啊就大人大量,饶过你这回。”

    开水的热量不断散发出来,烫着春芽的手。

    古有酷刑“炮烙”,眼前这情形便也不啻是在给手炮烙了。

    春芽拼力隐忍住。

    可是阮杏媚却还不过瘾,稍过一会子,便叫墨儿再续上热水,保持那锡茶壶里的水总是滚烫的。

    疼痛钻心,春芽知道,今天自己这双手怕是要废了。

    正在这时,外头又有丫鬟进来通禀:“阮姑娘,三爷来了。”

    春芽的心猛然一颤,随即却又沉寂下去。

    她对自己说:不要做梦了,他不会是为你而来。

    若他知道你跪在这里受罚,他只会再多踏上一只脚!

    阮杏媚兴奋地拍手:“叫他进来呀!”

    丫鬟道:“三爷说了,叫姑娘出去玩呢。三爷给姑娘买了个好玩意儿,要带姑娘去看。”

    阮杏媚回头又看了看春芽,有点犹豫。

    她现在看着春芽受罪,正高兴呢。要是这就出门去,那就看不着了。

    外头又有丫鬟进来报:“三爷等急了,在门口都跺脚了。”

    “三爷说,姑娘要是再不出去,他就把那好玩意儿送给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