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家主,太医来了!”

    幸好绿痕此时从门外奔进来,正好打断了云晏的挑衅。

    云毓闻声立即起身,目光凌厉刺向云晏。

    “你先回去。”

    “有事,改日再说!”

    云晏眯眼又打量了打量云毓和春芽,这才慵懒起身。

    眸光清冷从他们面上掠过,讥诮地勾起唇角。

    “行,虽说软软被你罚禁足一个月,可是我也要了你那贱婢半条命!”

    “这笔账算算,好像我们软软也不是那么吃亏。”

    他说完转身,得意地大笑着,扬长而去。

    春芽伏在榻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春芽再苏醒过来的时候,鼻息间闻见清凉的香。

    想来是云毓特地房中燃了助她醒神开窍的香。

    他的体贴,总是润物细无声。

    她听见太医与云毓说:“上此替这位姑娘诊治,发现姑娘曾中毒,下官尝试开了几个方子。”

    “但是现在看来,姑娘身子里的毒,非但未解,反倒越发有严重之势。”

    云毓的声音也是一颤:“为何这样?”

    太医道:“一来,是那毒奇诡,下官这些年也从未见过。下官只能尝试着配那几个方子,可惜看来都不奏效。”

    “二来么……”太医似乎有些迟疑。

    云毓道:“太医但说无妨。”

    太医这才又道:“下官虽说没有证据,但就是直觉,姑娘长期以来,一直在继续服毒。”

    “毒性累积,故此越发严重。”

    云毓也是一惊:“怎么会!她如今在我院中,一切饮食全都小心。”

    太医也摇头:“下官置身事外,便也更无从知晓了。”

    春芽微微一哽,一滴清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你醒了?”绿痕在旁。

    春芽努力说:“姐姐,我想吃药。”

    她要好起来!

    .

    春芽身上的伤倒不重,主要是心底忧思成疾。她自己振作起来,想要好起来,于是她的情形当晚就已经见了好转。

    可尽管如此,云毓也没准她回自己那屋子。

    云毓在地上摆了蒲团,“你放心歇着,我今晚整夜打坐。”

    绿痕也道:“我就在外面榻上。你若有事,立即喊我。”

    春芽昏昏沉沉睡到半夜,被足底的伤给疼醒。

    她一动,云毓就察觉了,立即停下清修,放下佛珠,起身过来看她。

    春芽皱眉,犹豫着该不该叫他看她的脚。

    可是云毓却也已经由她视线,猜到她脚底有事。

    他伸手捉过她的脚,看一眼便皱了眉。

    “……是那些瓷粉细末扎进了你脚底。”

    “大的伤口都已经清理干净,可此处瓷粉细小,便要用针尖一点一点挑出来才行。”

    春芽尴尬得脸上一红:“等明日天亮,奴婢自己来就是。”

    云毓摇头:“你需静养,即便明日,也还不宜起身。”

    春芽只好说:“那便麻烦绿痕姐姐她们……”

    云毓抬眸望来,眼波澄澈如山泉:“她们并无经验。”

    他说完便回身取了钢针来,在火上烧过。

    “放松。交给我。”

    云毓怕她疼,起身倒了一盅淡酒,亲手喂她饮下。

    然后又回身在香炉里换了一把香,可助她睡眠的。

    淡酒和香气果然舒缓了春芽的神经,春芽绯红着脸颊,抱紧被子,身子松弛下来。

    云毓便垂首,伸手捏住她足底。

    小小玉足,长年不曾接触阳光,于是透明一般地白皙。形如莲瓣,柔弱无骨。

    云毓手指稳定,捏住她足弓,将细细的针尖刺入她皮肉。

    这样的疼痛,原本可以承受,就像手上扎了刺一般,也要这般用绣针挑出来。

    只是春芽却从未想过,同样的法子用到脚上,那感受又千差万别了。

    这疼更钻心,却莫名地又多了一种麻痒。

    针尖挑入皮肉,仿佛小小的虫蚁在咬。

    每咬一下,春芽总忍不住勾起脚尖,咬紧嘴唇;等痒痛过去,再呼吸着放松。

    如此循环,脚底无数的伤口,她便也无数次这般勾紧脚趾、再放松。

    她莫名想起当年牙婆们教导的那些秘术,说女人啊,十根手指连心;可是脚却是连着身子的。

    她当时年纪小,听见这话却也不懂。

    奇怪地,在这一刻,她竟然茅塞顿开。

    ——好像是她的脚每次一勾起,便整个身子都会忍不住随着一起收缩。

    所有的地方,都一起。

    她莫名想到这个,便控制不住地脸憨耳热起来。

    因此云毓的每一次碰触,便都叫她无法承受,也不敢承受更多。

    她便忍不住轻声哽咽,带着乞求:“家主……奴婢,受不住了。”

    “求家主停下。”

    她这么看过去,却见云毓也与往常不同了。

    跳跃的殷红烛火下,他白日里一向清隽白皙的脸,这一刻竟然也在颧骨处染上了一团绯红。

    他这样垂着头,神态专注而可爱,长睫如墨,随着动作微微轻颤。

    他听见她说话,迅速抬眸看她一眼。

    那一眼里,他的眼神竟湿漉漉的,润泽如春夜里悄然落下的喜雨。

    春芽心内忽然如大鼓擂响一般。

    ——她身子与足底的连接,她身子的异样,他仿佛也察觉到了!

    春芽一惊,急忙将脚用力抽了回来,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将头也一并盖住。

    “……奴婢,有劳家主了。”

    她曾主动撩拨过他,可是这一刻,她却莫名地觉得,她仿佛被他撩拨到了。

    她好慌。

    身为扬州瘦马,她习惯自己去撩拨人,可是被撩拨到的感觉却是陌生。

    她并不知该如何处理。

    可是明明,他光明磊落,只是帮她剔除足底的瓷粉而已!

    必定是她自己心下想多了。

    剩下的半个夜晚,她努力装睡,甚至用力打出呼噜。

    他却没继续留在蒲团上打坐。

    她听见他起身,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她听见绿痕问他,可需人跟着伺候,他却轻声道:“不要跟来。”

    他再回来时,东方已见鱼肚白。他身上裹着一层冷气,僧衣也仿佛被晨露沁透。

    她蜷缩起脚趾,抱紧自己。

    罪孽感挥之不去。

    .

    熬到天亮,春芽便求绿痕帮她搬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曾经那么期待给云毓值夜,可是没想到在云毓屋子里只睡了一晚,先落荒而逃的却是她自己。

    搬回来当晚,窗棂上有轻轻的扑簌簌声响。

    春芽推开窗,竟是那小鹦鹉飞进来。

    脚上绑了小小瓷瓶。

    春芽知道是解药,可是她却没半点高兴,反倒解下来后就避如蛇蝎一般抛到了地下,任凭它自己滚到了墙角。

    小鹦鹉仿佛是不理解她为何这样做,歪着脑袋叽叽咕咕地看她。

    春芽也不理它,任凭它自己拍着翅膀又飞走了。

    白日里弯儿来陪她说话,说起阮杏媚被禁足在阁楼之上这些日子,云晏每日都去楼下陪她。

    “听说,三爷整晚地望着那阮姑娘的窗子,满眼痴情!”

    “真是奇怪了,那阮姑娘究竟有什么好,就能把三爷迷成这样!”

    春芽黯然垂下眼帘,拍拍弯儿的手:“她的出身为她带来的一切,是咱们这些当奴婢的永远都没办法拥有的。”

    五日之后,云毓终于允许春芽下地行走。

    她寻了个机会,独自去了后花园的假山。

    她记着,那日去假山上偷看云晏的院子时,那盒蛇油还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