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杏媚终于熬到了禁足一个月期满。

    她被圈在阁楼上整整一个月,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天知道她这一个月过得是什么鬼日子!

    丫鬟墨儿、乳母赫嬷嬷早早来楼下院子里候着,笑眯眯等候迎接她出关。

    楼下大门忽然“咣啷”一响。

    阮杏媚从楼上居高临下,看见云毓亲自扶着福嬷嬷走进来。

    院子里,墨儿和赫嬷嬷都被云毓和福嬷嬷脸上神情震慑住,紧张地后退,行礼请安。

    只有阮杏媚看不出什么,反倒在楼上拍着门板欢叫:“毓哥哥,福嬷嬷,你们来放我出去了!”

    负责看守的婆子拿了钥匙来开门,阮杏媚兴冲冲向外闯,却被那婆子伸手给拦住,将她又给推进了门内。

    阮杏媚也懵了,横眉冷眼瞪那婆子:“你这是干什么!没看见毓哥哥和福嬷嬷来放我出去了么!”

    “咚,咚”,福嬷嬷拄着高高的拐杖迈进门来,笑眯眯打量阮杏媚:“一个月不见,姑娘清秀了些。瞧着,倒是越发好看了。”

    阮杏媚一点不觉得福嬷嬷是真心夸她,她反倒听出了讽刺!

    福嬷嬷就像没看见阮杏媚那满眼的不高兴,“姑娘别急,老奴还有几句话嘱咐。”

    “总归今日是姑娘禁足期满之日,姑娘是必定能出这阁楼的,便也不急于一时,就再听老奴几句唠叨吧。”

    阮杏媚便也点头:“行,你说!”

    福嬷嬷笑眯眯看看阮杏媚身后:“老奴请姑娘给老侯爷绣的陀罗经被呢?拿来给老奴看看。”

    阮杏媚抓过一团搓得满是褶皱的白绫来,抛到福嬷嬷怀里。

    “这呢!”

    王公大臣可用的陀罗经被是在白绫上织入或者刺绣上经文,作为大臣随葬品之用。

    福嬷嬷垂眸看过一眼,便递给云毓。

    “老奴是不识得这些梵文,还请家主过目。”

    云毓只看了一眼:“从第一个字就错了。”

    福嬷嬷面上的笑意便缓缓收起。

    “阮姑娘,你这么着可不行。你绣错了经文,不仅是你向老侯爷请罪的心意不诚,你这更是不敬神佛!”

    福嬷嬷将拐杖向地板上重重一墩:“来人啊,帮阮姑娘收收心!!”

    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登时进来,一个摁住阮杏媚的肩膀,将她摁跪在地上,另一个拿了戒尺来,照着阮杏媚手掌就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阮杏媚掌心登时就红了,她疼得当场就红了眼眶。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都禁足期满了,你们怎么还打我!”

    她说着扯脖子冲外面喊:“我姨妈呢!我要见我姨妈!”

    “我看出来了,你们是趁着我姨妈不在,这就偷着打我!”

    她这话是说给福嬷嬷和那两个婆子听。因为佟夫人掌家,按理来说福嬷嬷和这两个婆子也该听命于佟夫人,所以她这是吓唬她们,让她们不敢再下重手。

    她这也更是要让等在外头的墨儿和赫嬷嬷听见,赶紧去请佟夫人来啊!

    福嬷嬷却笑了:“姑娘不必白忙活了。别说是佟夫人来瞧着;就算是佟夫人本人犯错,老奴也照打不误!”

    云毓在一旁,好像没听见阮杏媚这些吵嚷,他只专注看着那经被上的文字。

    “第三个字错了,第五个也错了,第七个……”

    他每说一个字,守卫婆子的戒尺便会落下来一次!

    阮杏媚禁足期间绣这经被,她本来就是不乐意的,她压根儿就没认真绣,所以错字连篇。

    再者,她就算也是从小学绣花,可凭她的性子,哪里爱好这个,所以即便有些字本来是对的,却因她刺绣的功夫不到家,好好的经文被她绣得七扭八歪,看起来便也像是错的!

    于是只听得戒尺翻飞,噼噼啪啪不断作响。

    不一刻,阮杏媚两个手掌心全都红肿了起来。

    佟夫人被墨儿引来的时候,一进大门,就正听见阮杏媚撕心裂肺的哭声。

    佟夫人一路小跑进门,福嬷嬷只淡淡瞥了佟夫人一眼,算是打了个招呼。

    “佟夫人来了,便请一旁落座吧。”

    “等老奴给阮姑娘讲完了规矩,阮姑娘自可随佟夫人下楼回去了。”

    阮杏媚可算见了主心骨,登时又是嚎啕大哭:“姨妈!他们刚关我那天,因为你在跟前,他们说不打我了,只禁足;”

    “可是他们说话不算话,他们却又趁着今天你不在,偷偷摸摸来打我。他们快要打死我了,姨妈我好疼啊!”

    佟夫人也难受的绞紧手指,却立即呵斥她:“杏儿,别胡说八道,闭嘴!”

    “福嬷嬷愿意教你,那是你的福分!别说你,便是我当年刚入府的时候,我想求福嬷嬷多教导,福嬷嬷都没工夫搭理我呢。”

    福嬷嬷淡淡笑笑:“阮姑娘啊,老奴是说过当日因为佟夫人已经打过了你,那老奴就不打了。”

    “可当日事是当日的,老奴今日打你,是你今日这经被的不敬。两回事,姑娘混为一谈就没意思了。”

    福嬷嬷视线掠过阮杏媚掌心。

    “可怜见儿的,都肿这么高了,老奴是不忍心再继续打姑娘这手掌心了。”

    阮杏媚悄然松口气,心道:可算打完了。

    谁知福嬷嬷的视线又从她的手掌心转到了脸上。

    “手既然打不得了,那就换成掌嘴吧。”

    阮杏媚登时大叫:“不要!”

    她扭头拼命向佟夫人呼救:“姨妈!你拦着他们!不能叫他们打我的脸!”

    佟夫人却攥紧了手指,愣是紧咬牙关没敢说话。

    “姑娘知道爱惜自己的脸皮,这是好事儿。”福嬷嬷依旧笑得一脸的慈祥:“老奴明白的,脸上自然比手上要紧,不能一个字一巴掌,不然还不得肿成猪头了?家主啊,咱们换换,十个字一个嘴巴子吧。”

    云毓眼帘都不曾抬过,淡淡应了声:“可。”

    云毓半点没有因为佟夫人来而放松标准,接下来又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报错。

    阮杏媚前前后后又挨了二十几个嘴巴!

    云毓将全篇经文都检查完,又默默双手合十,将经文向着天空念诵完一遍,这才起身。

    目光清冷滑过佟夫人:“阮姑娘现在可以走了。”

    “但愿记得此次教训,永不再犯。”

    .

    这件事还是被厨娘们传开的,春芽在「明镜台」里一点动静都没听说。

    云毓自己回「明镜台」,竟然半个字都没提起过。

    冷氏绘声绘色地讲完,笑眯眯拍拍春芽的手:“家主可替你解了气了。”

    “家主是为了你,是不惜与佟夫人撕破脸了!”

    春芽本来是央着冷氏给云毓做豌豆黄儿的,听完冷氏说,她便挽起袖子:“嫂子教我,我来做。”

    春芽将亲手做好的豌豆黄儿送进「止水堂」。

    云毓停下诵经,抬眸凝视她。

    春芽莫名有些心虚,赶紧将豌豆黄儿往前推推:“暑气渐起,这豌豆黄儿软糯细腻,清凉爽口,家主尝尝。”

    云毓垂眼,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他没用语言评价,只是对春芽静静一笑。

    竟带着孩子般纯净的满足。

    惹得春芽心间莫名鼓胀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欢喜。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阮姑娘又挨了打,三爷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等这几日三爷回来,怕是还得来找家主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