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也笑眯眯瞧着春芽背影离去,然后才抬步进门。

    顺手将隔扇门关上,连绿痕都给关在了门外。

    王太医与云毓颇有私交,素常侯府里有主子生病的,云毓都爱请王太医过来。故此绿痕也没将王太医当外人,她被关在外头就关了,她自己也没往心里去。

    她索性转身出门,趁机去找卢巧玉。

    她极尽委婉地将方才所见跟卢巧玉讲说了一遍,满意地看见卢巧玉面上一白。

    绿痕有一种将心头大石卸给了旁人的轻松感,又情真意切道:“晋王妃虽说命大夫人给家主张罗百花宴选妻,但是在奴婢心里却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因为家主身边就有合适的人。”

    她向卢巧玉屈膝为礼,“在奴婢心中,这个人选就是卢姑娘。”

    如果能让绿痕来选,绿痕更愿意让卢巧玉嫁给家主。因为卢巧玉也是在侯府里长大的,这些年相处过来,绿痕也没少了讨好她,两人心知肚明,关系和睦。

    而若是从外面另娶进一个新人来,一来是她对人家不了解;二来人家自己有陪嫁丫鬟,自然也不拿她当心腹。

    再说卢巧玉虽然占着“大夫人侄女”的身份,但其实是远房的,自家也是小门小户的,平素在侯府里有头有脸的奴才们面前也都谨小慎微的,不敢太拿主子的架子。

    也唯有这样的主母,将来这「明镜台」里才能是她在事实上继续当家做主。

    绿痕特地来当面与卢巧玉说这样的话,卢巧玉心下自然是高兴的。

    要不,她自己还得烦心过些日子百花宴的事。她真担心晋王妃会给云毓又挑一个家世比她好的贵女来,那她这些年的指望可就全都落空了。

    ——打小儿大夫人从卢氏宗族里选了她进侯府,就所有族人都知道她将来要继承大夫人的身份,成为平阳侯府的新一任主母的。她那一走就再没有回头的路,只许成功,不准失败。

    谁料,半道儿上云宥得了疯病。于是她的目标就转向云毓。

    她极力利用大夫人与佟夫人之间的相争,在大夫人面前渲染佟夫人和阮杏媚对云毓的示好,终于让大夫人不甘心坐以待毙,这才让大夫人打定主意不让她继续嫁给云宥,而是转向云毓。

    卢巧玉却也知道自己家世普通,在侯府里根基又浅,于是她对侯府里任何人都是温柔平和。

    尤其是对「明镜台」的人。

    阮杏媚专横跋扈,她就偏更平易近人,于是绿痕和青帘都倾向于她。

    当初青帘敢对阮杏媚摔摔打打的,却对她以礼相待。她知道,若将来真想嫁给云毓,成为侯府的主母,必须得先争取到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们的支持。

    卢巧玉含笑握住绿痕的手,“若论起与毓哥的情分,我哪里比得上你?你与毓哥自小一起长大,这些年同甘共苦。但凡你家世好些,那这个正妻的人选都应该是你!”

    绿痕红了眼圈儿,“卢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奴婢可不敢当。奴婢没有那么好的命,不会投胎,这辈子既然已经注定是为奴做婢,便早已没有了奢念,只求能在家主跟前一辈子伺候就好。”

    卢巧玉立即表态,“我知道毓哥本性里是清心寡欲的人,但是不管将来还有没有旁人,我却必定要毓哥第一个纳了你为妾。”

    卢巧玉说着笑笑,“我觉着以毓哥的性子,来日身边有咱们一妻一妾就也够了。”

    绿痕自然欣喜,索性在卢巧玉面前双膝跪了下去,以示效忠。

    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卢巧玉便笑着垂首到绿痕耳边:“那狐狸精好歹是晋王妃抬举的,咱们若对她动手,岂不是驳了王妃娘娘的面子?所以啊,咱们便得借别人的手才行。”

    绿痕也点头,“借阮姑娘的手,倒是最方便。只是可惜这会子青帘在阮姑娘跟前,她与奴婢这些年心有芥蒂,必定会拦着阮姑娘不听奴婢的。”

    卢巧玉便笑了,“可你怎么忘了,「明镜台」里还有一个现成的翠环呢?”

    .

    云毓嘴上的伤口本来就无大碍,王太医看完了,简单开了个清火的小方子就走了。

    云毓亲自送走了王太医,便叫罗霄,“请你父亲过来一趟。”

    罗霄赶紧去将大管家三保给请了过来,云毓有些不好意思,努力藏着唇角翘起的笑意,垂眼遮住眼底的期待,“我今儿叫保叔你过来,是想问问春芽的身契,可在你手中?”

    大管家三保没想到家主特地把他叫过来问话,竟然是为了这么件事。

    三保躬身道,“奴才虽然是府中大管家,但是着实不巧,春芽姑娘的身契不在奴才手里。”

    云毓也有些意外,“哦?那会在谁手中?”

    按着府里的规矩,府中一应大事小情都应该由三保经管着。就算佟夫人掌家,内宅的事却也至少要在人家三保那里留一分底档的,确保大管家凡事都清楚。

    三保略微沉吟了下,“应该是在三爷手中。”

    云毓脸上的笑容缓缓凋落了下来,“怎么会在他手里?”

    三保小心道:“因为府里的商铺收入都在三爷手里掐着,从外面买人从三爷外面走账最方便,故此近些年府里但凡买人,都是三爷亲自经管的。”

    “所以,新买进来的人,身契全都在三爷手里。其中有些,三爷已经过给了奴才登记造册;而有些,三爷尚未移交给奴才。”

    云毓缓缓坐回椅子,有片刻的失神。

    “这么说,春芽也是阿晏做主买进来的?”

    三保皱皱眉头,“按说,应该是的。只是具体的情形,奴才也不清楚。”

    “只是春芽姑娘毕竟当初一进府就进了老侯爷那边伺候,故此奴才也拿不准会不会是老侯爷亲自挑的人,然后在三爷那边走了一下账而已。”

    三保虽说是大管家,可是二爷、三爷这二位小爷,他可谁都不想得罪不是?

    云毓点头,“我知道了。今儿麻烦你了保叔。”

    .

    跑马场。

    云晏亲自训练家丁演武。

    云毓无声走近。

    云晏清冷地勾了勾唇角,“二哥自幼最不屑我们这些浑身灰尘、臭汗的武夫。二哥今儿怎么会到这儿来?”

    家丁们都有眼色,纷纷告退。

    跑马场上瞬间安静。

    云毓只歪头看云晏,“阿晏,春芽的身契是在你手上吧?交给我。”

    云晏便是倏然挑眉,“她是二哥的通房,二哥要她的身子就够了,何必又要她的身契?”

    云毓淡淡一笑,“她的一切,我都想要。”

    云晏面色微微一变,“那我倒好奇,二哥这个时候突然要她的身契,是想做什么?难不成二哥刚收用了她当通房,就不满意她了,想将她立即发卖?”

    云毓又是轻笑出声,“阿晏,休得胡说。”

    云晏缓缓站直,高高扬起下颌。

    “……既然不是发卖,那难道二哥是想放免她的奴籍,让她成为良人?”

    云毓微笑着凝视着他,竟未否认。

    云晏顿时额角激跳,“二哥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正式收房,抬举她为良妾?!”

    云毓静静看着云晏,轻傲摇头,“阿晏,你只敢想到良妾了么?”

    云晏浑身绷紧,“那你还想怎样?难道你还想娶她为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