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左右看了一眼,将丫鬟婆子们都撵了出去。这才叹口气说,“云家的城府,极有可能比你想象得要深得多!”

    国公夫人倒有些不敢相信,“又怎么会呢?毕竟咱们与那老侯爷云寂也是同一辈人,算是一起长大的,都亲眼看着他这几十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老侯爷云寂是云家投降给本朝之后的第二代家主。也就是说投降给新朝的是他的父亲云重。

    云重头投降给新朝之后,又带兵替新朝平灭边患,等云重将云翼军交到云寂手上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半。

    云寂虽说继承了剩余一半的云翼军,但是因为云寂是个庶出,他生母只是他父亲的田庄里的一个丫鬟,被云重去狩猎时偶尔宠幸了,便得了他这个孩子。

    云重嫌弃他这个丫鬟身份低微,便差点连他都不想认下。

    也“幸亏”是因为云重带着云翼军多年在外征战,云重的几个儿子前前后后都死在了沙场上,云重老来膝下差点无子继承,这才不得已将云寂从田庄给接了回来。

    为了让云寂生母的名声好听点,这才给她算是抬成个外室的身份。不过就算带着儿子回了侯府,云寂生母死后也终究牌位不可以进云家祠堂。

    云寂自幼在山间长大,他娘也因为心虚,所以就都瞒着他,不敢叫他知道他竟然是老爷的儿子。于是他也曾经在生命最初那几年,一直以为自己也就是个普通的山野小子。可以自由自在爬树下河,却终究还是贫穷的。

    等突然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意识到自己身上流的血都是富贵,进京之后的云寂便变本加厉将小时候没享受过的荣华富贵都给找补回来。

    云寂刚进京那两年成了著名的纨绔公子。什么秦楼楚馆、赌狗斗鸡的事儿没少干,几乎差点成了京中世家之中的一个笑话。

    云寂也因为打小就没怎么读过书,更打小儿就没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他对带兵打仗压根儿就没什么兴趣,但是既然继承了平阳侯的爵位,皇帝便自然还继续派他去打仗。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于是没十年就将剩下的那一半云翼军又给折腾没了。云寂仗没少打,却寸功未立,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借口家中妻子病故,儿子发疯,向皇帝哀求卸下将印,回京当个闲人。

    剩下的那一点儿部曲,他也干脆都拱手都贡献给了皇帝,叫他们进了军营,从那之后隶属于皇帝,他不管了。

    云寂卸甲归家之后,就一门心思收姨太太,镇日在府里吃喝玩乐。

    在国公夫人看来,就这样一个出身田野,荒唐了几十年的人,还能有什么城府去?

    魏国公却摇头,“……当年云重受了太祖皇帝的劝降,弃暗投明。这才迎来了大战的转机人,让太祖皇帝能顺利定鼎天下。当时没人觉得云重投降有异。”

    “可是等天下平定,回头再想想,朝中却有很多人都觉得云重投降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云重本来可是对前朝死忠,他何至于就为了前朝皇室江南的那些商铺,就投降了?”

    国公夫人想了想,“可是毕竟前朝皇室江南商铺的收入极为可观,听说当年这笔收入几乎可以占前朝一半的收入。便再是重臣猛将,也经不住这样大的利益吧。”

    魏国公想了想,便也缓缓点头,“虽说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就使得云重投降的理由更有些叵测了。”

    国公夫人一惊,“又有何事?”

    魏国公定定看了夫人一会子才缓缓道:“这件事倒是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才查出来的。”

    “当年太祖皇帝打败前朝之后,便为了掘断前朝龙脉,将前朝皇陵、宫殿全部焚毁。前朝皇室余孽也尽数斩杀。”

    “可是后来却传说,当日曾有一个怀了前朝皇帝血脉的宫女,趁着宫中大火逃了出去……从此不知生死,下落不明。”

    “皇上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甚为担心前朝这个余孽依旧还隐藏在人间。”

    国公夫人愣住,“可是这又与平阳侯府有何干系?”

    国公夫人说到这儿,自己心下也是一动,随即脸色就发白了。

    “总不会当今圣上怀疑是云重帮那宫女逃出宫殿去的吧?”

    魏国公没否认,依旧定定看着夫人。

    夫人便又是一惊,“难不成,当今圣上还怀疑云重在田庄的那个丫鬟,就是那个逃走的宫女?”

    魏国公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国公夫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良久才又缓缓道:“……我倒觉得,不可能吧?”

    “田庄里的丫鬟,自然都是田庄里世代的庄户,只消查了她的户籍,便知道那个丫鬟究竟是田庄里的家生子,还是外来的。”

    魏国公点头,“以当今圣上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不派人去查?只是户籍能查,那个丫头本人倒是也能与户籍上的相貌合得上,但是这个孩子么……却总无凭证来推断他究竟是那个丫头生的,还是云重从外头抱回来的!”

    国公夫人听着也是一哆嗦,“当今圣上是怀疑,云寂非但不是田庄丫头所生,甚至有可能是前朝皇子?”

    魏国公缓缓点头,“尽管云寂一生这几十年都捉不出什么错处来,而且看样子也没什么前朝皇子的气度,更没有复辟前朝的野心。”

    “但是,只要这个怀疑还在,那当今圣上就不可能饶得了平阳侯府。更要紧的是,倘若云寂真的是那个孩子,那云家二郎本人岂不也是前朝皇室的嫡孙了?”

    “要是这样的话,灵千岂不也成了前朝皇室的余孽!还有灵千与云家二郎的孩子……”

    国公夫人惊得连退三步,勉强伸手撑住背后的桌沿儿才站住。

    “老爷,此事可有实证?是否已经作准?”

    魏国公叹口气,摇摇头,“倘若拿到了实证,那如何还会有平阳侯府的存在!”

    “只可惜这消息被查出来的太晚,已经过了两代人去,当今圣上又太年轻,当年的旧事便已经无法再查到切实的人证和物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