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聚居地,日上正午。
温暖的阳光铺洒大地,晒在人身上暖乎乎的。
然而屋子里却充斥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崔止永把仇游带回了自己家,顺便帮人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因为房子是新建的,二楼还没装修完,以至于看起来空空荡荡,毫无生活气息。
平时他一个人住也还好,偶尔还会和某黑发小鬼吵到半夜然后去张淳家住宿,但这会带许久未见的好友回家——回的还是简陋版房屋,莫名有种“同学聚会结果发现自己过得最差”的尴尬。
……虽然仇游浑身血呼啦差,狼狈不堪,看上去过得更糟的样子。
这家伙还和以前一样,战斗跟不要命似的,满口说着什么“能留口气爬回家就行”。
想到这,崔止永无意识下手重了点,打了个很紧的绷带结,刚刚止住的血又缓缓流出,染红了绷带。
他盯着那块血红,沉默半晌,摊手道:“我懒得再缠了,将就着用吧。”
仇游收回胳膊,打量缠在小臂上的奇丑无比的蝴蝶结,轻嗤:“这都快五六年过去,你怎么还是只会打蝴蝶结?”
崔止永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到桌子另一边,随意道:“因为蝴蝶结和女装很配。话说,你这伤怎么回事?总感觉你每次出现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仇游扯了扯嘴角,随手把长刀放置桌面开始擦血,仿若漫不经心地说:“当年光屁股玩沙子的小鬼如今也会装出一副大人样教训别人了。”
崔止永喝茶的动作一顿,幽幽道:“天气很热,而且都是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对了,差点忘了当时你还以为自己是女孩所以害羞没和男孩一块玩。现在想想真诡异。说起来,这把刀看起来挺新啊,应该很贵吧,有没有插过狗粪去威胁敌人?”
仇游慢慢抬眼,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隐约含着凉意,毫不客气地开始掀底:“你在沙子里浸水结果把自己困进去了三天,半夜嫌太热住狗窝,用狗粪偷袭其他小孩结果误砸到守卫军身上,整整一年,整区都在流传你的丰功伟绩。”
崔止永梗着脖子喊:“你三岁到十岁,女装!白裙子红裙子,长裙短裙,你甚至还有旗袍!”
锵!
长刀嗡嗡作鸣,浑身伤痕、体格健壮的高大男人单手按在刀柄上,注视毫无惧意的崔止永,皮笑肉不笑道:“出去打一架?”
崔止永撸袖子:“后山,走!”
他气势汹汹地起身,下一秒,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幽幽的哀怨声音。
“啊,真好啊。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幼驯染,真好啊,我也想要。”
崔止永浑身僵硬。
仇游情绪收的很快,转身朝后面的天花板扬了扬下巴,问崔止永:“我之前就想说了,那玩意是什么?”
只见空空荡荡的房屋一角,干净洁白的天花板角落正倒挂着一个黑发少年,如蜘蛛般贴在墙上。
黑色的碎发
挡住了猩红的眼睛,但缠绕在身体周围的诡异阴森的气息却仿佛凝聚成型,不断漫延开来。
“真好啊……我也想玩沙子。”
那道诡异的黑影随着话音的响起,开始缓慢移动了。
崔止永打了个哆嗦。
仇游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那道黑影越来越近。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
黑影往两人上空的天花板缓慢爬去,两只手深深嵌入墙壁里,随着移动,不断留下一个个漆黑的窟窿,墙皮和水泥块窸窸窣窣掉落。
“真好啊,我也想用刀插着狗粪去找人玩。”
“好羡慕啊,为什么我没有能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呢……我还可以骗他去女装。”
“说起女装,好过分,明明是反派炮灰,为什么会有女装这种新奇的潮流设定,这不是一下子就有了记忆点吗……”
毫无波动的声音,但充满一股怨气。
咔哒。
一小块水泥砸在了崔止永的脑袋上,让他瞬间回神,面露惊恐,绝望大喊:
“够了啊!云焰你又在干什么?好恐怖,快下来!”
崔止永跳了几下,发现够不着天花板上的黑发少年,于是准备踩着桌子去抓人。
而黑发少年如泥鳅一样滑溜,明明是倒挂在天花板上的,结果移动速度极快,灵活地闪避掉崔止永的捕捉。
仇游抱着自己的长刀,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混乱。
直到黑发少年越过崔止永,直接落在仇游身后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肌肉紧绷的下一刻,一只属于少年人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悄无声息间压制住他想反击的动作,而后是骤然凑近的陌生脸庞。
明明是极具威胁性的姿态,那个声音却依旧毫无波动,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你不在投票选项里,死心吧。就算有再特殊的记忆点,你也是不可能上榜的。”
黑发少年一字一句道。
仇游:“……”
像是遇到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他陷入漫长的思考,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半会,才斟酌着语句,道:“你们村里最近在开展什么关于投票的活动吗?”
崔止永
注视新家天花板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窟窿,越看心底越凉,幽幽道:“很遗憾,没有,是这小鬼自己幻想的榜单。”
仇游沉思片刻:“那我怎么才能上榜?”
崔止永:“……”
他想翻白眼。
楚修宴一直落在仇游身上的视线突然移开,对崔止永说:“我渴了,想喝水。”
因刚那番混乱,桌面的茶壶早已翻到,水流了一地。
崔止永叹着气:“行行,喝完水你赶紧去吃饭。这都中午了,你再不去蹭饭,就只能去啃番薯了。”
楚修宴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声。
崔止永留下一句“别打架”的警告,随即前往厨房。
在他
身影消失的瞬间,气氛瞬间一变。
一把血色的长剑,一把隐隐浮现暗红的长刀,骤然相撞,发出尖锐的声响。
楚修宴站在仇游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双深蓝色的眼,手里紧握一把血剑,刺向男人喉咙的瞬间被另一把长刀格挡——血剑与其相交的那部分,隐隐出现裂缝。
而仇游的那把长刀双面开刃,蜿蜒着血色的纹路,有种邪恶的不详气息。
这是一把陌刀。
坐在椅子上的仇游单手持刀,轻松用刀刃抵住袭来的血剑,而后在那短短一息,刀尖下落,在落地的瞬间向后划去,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浸透鲜血的刀柄,以肉眼无法捕捉的恐怖速度,直往少年的脖颈而去,最后停在了下颚处。
就算是并不锋利的刀柄,依旧携带着恐怖的压迫感,那是一人一刀在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气势。
楚修宴没有后退,视线从仇游的脸上落到他手里的那把陌刀,冷不丁问:“长刀好用吗?”
明明是刀刃相对、本该剑拔弩张的场景,气氛却并不算僵硬。
仇游一直观察着少年的动作,发现虽然攻击速度很快,但漏洞太多,有些诧异,道:“还行。你是单手剑?刀术不太行。没经历过专门训练吗?”
楚修宴慢吞吞开口:“只要足够花里胡哨,敌人就看不透我的下一招。而且我不用刀剑,我是远程召唤师。”
“哦?”
仇游刚想嘲笑,下一秒坐着的椅子被踹断,虽然反应及时没有摔倒在地,但闪开的动作的确有些狼狈。
因为并不想在这里真正动手引起崔止永不快,所以在摔倒前险险控制住反击的本能,把长刀也按在了地上。
他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望着一脸嫌弃的黑发少年,感慨:“你这性格,真的没人组团套过你麻袋吗?”
楚修宴转了转手腕,漫不经心道:“我性格怎么了?曾经有人可是说,我有一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单纯清澈的眼睛。”
仇游沉默良久,冷静道:“那人可能眼瞎了。”
正巧崔止永泡完茶走出来,看到桌子和椅子又裂了一地,以及旁边开始扭打在一块的两人,瞬间青筋暴起。
“你们两个混蛋!!”
……
楚修宴端着抢来的茶杯往南山走去。
系统正以抑扬顿挫的语气远程播报南山情况。
【调酒师往山底走了,好!他停下了,他在思考。两分钟过去,他又往前走了——他绕了一个大弯,什么!他走到了某位王之花园,观察了一下尸体的生长情况,然后继续往山底走……】
【我要给你打差评。】
系统恢复正常,【你似乎很讨厌仇游。】
【把似乎去掉。】
楚修宴抿了口茶水,神色有些恹恹,【明明是水怪哥曾经的好友,但我偏偏对他没什么好感……我第一眼看到调酒师的时候,都还没有这种感觉。】
系统翻了翻之前的记录,思考
片刻,猜测:【你是不是觉得崔止永会跟仇游离开,所以有些难受?】
【或许吧。水怪哥身上也隐藏着秘密,藏得比大叔还深。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爱看小黄书的笨蛋水怪……上一个什么都不说全压在心里的人,会大半夜瞒着所有人去后山自尽。那这一个呢?偷偷跟着来历不明的家伙跑掉?】
【就像隐隐笼罩大叔的危机是血晶污染,而会让水怪哥陷入麻烦与危险的……恐怕就是那个仇游所带来的东西。】
楚修宴开始抱怨:【系统你看看,先前我在的时候,那两人的对话多普通啊,完全没有一点要透露其他信息的迹象。】
【既然他不说,那么我就不会理解,既然我不理解,就别希望我会安安分分地老实待着。所以就和上次那样,按照我的方式来吧。】
系统莫名有点感动:【终于有点像热血少年漫里经典的一根筋笨蛋主角。】
楚修宴:【金手指爷爷,请给我回档,摩多摩多。】
沙沙的轻微脚步声传来。
楚修宴停止与系统的闲聊,抬眸,与刚穿过树丛的调酒师对视。
以为找到条偏僻路线的调酒师:“……”
他平静地拍去衣服上的树叶和杂草,走到楚修宴旁边,缓缓坐下,靠着树干呼出一口气。
“走累了。”
调酒师等待体力恢复,冷静地说:“老样子,不准把我拖在地上走。”
楚修宴撑着脸
颊,感叹:“真好,你现在会说话了。”
调酒师慢慢掀起眼皮,注视旁边的黑发少年,道:“安静。”
楚修宴瘪嘴。
……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夜已深。
沙沙沙……
笔尖在纸面移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仇游抱着长刀,背靠在墙壁上,注视桌边写信的崔止永,昏暗的灯光落在那人身上,在地面留下长长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崔止永写好信,将其放置在桌面,用一支笔压住。
随后深深呼吸,起身拿起已收拾好的包裹,对仇游说:“走吧。”
灯光暗下,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新家,最后合上门。
月光倾泻而下,照亮那一双冰冷的青蓝色眼眸。
两人并肩而行,往后山走去。
深夜的森林幽暗而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
同一时间。
南山山顶。
蹲在十几米高的石柱上的黑发少年蓦地睁开眼睛,朝向后山方向,漆黑的眼底一点点染上猩红。
“竟然真的是主动跟人走的。这年头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要和来历不明的怪人走。”
“而且还是不告而别……更生气了。”
“我要把他藏在床底的箱子全烧了。”
他冷冰冰地说完,瞬间消失在原地。
而下一秒。
木屋里的调酒师同样睁开了眼,眼里没有丝毫睡意,安静地注视天花板。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墙角正不知何时出现一只蜘蛛,正在无声无息地编织蛛网。
蛛丝颤动,闪烁着微弱的银光。
调酒师轻轻阖眸,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缓慢起身,经过睡得极沉的三个小孩,把另外的几个成年人一一踹醒。
“有敌人入侵了。”
山脚的漆黑树林里,正不断涌入一群陌生的黑衣人,大约三百人左右,而他们的方向正是黄石村。
看样子是斩草除根。
调酒师转身,先一步走出木屋。月光洒在他身上,覆上一层银白色的光泽。
“跟上,掉队了就滚吧。”
他对着从木屋里一个个走出来的人影,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