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街机厅时,已经是接近正午时分。

    雨势已然微弱了许多,但依然不曾止息。

    天空被笼罩在阴沉的云层之下,如同蒙着一层灰色的面纱。步行街道上人流稀疏,只能看见几朵雨伞在水幕之中穿行着,街上弥漫着湿气,混杂着灰尘的味道,给人带来丝丝冷意。

    路边的树木不断向下倾泻着颗颗雨露,树叶在微风中轻漾,簌簌的声响宛如在低语。商铺的招牌上挂满了道道雨痕,灯光将雨幕映照得朦胧而温柔。

    一高一矮的两把雨伞在街道中并排前行着,翠雀与夏凉走在伞下,一时有些沉默。

    而最终,还是翠雀先开口了:“这样真的好吗?”

    “怎样?”夏凉轻笑着回问。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哦。”

    “……为什么要帮她们求情?”

    翠雀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你冲我挤眼睛,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让我的手段不要太过激烈。”

    说实话,在最初看见夏凉被不良纠缠,甚至对方还是曾经险些坑害过夏凉的那些“朋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直接报警。

    魔法少女并不是警察,也没有惩处普通人的义务和必要,但是,报警是人人都可以做的。

    哪怕对方仅仅只是一群未成年人,方亭市也有专门的青少年指导队,负责对有过违规行为的年青人进行处罚与监督。

    只是,夏凉似乎并不希望这样做,才会在那时对着翠雀反复暗示。

    翠雀选择了尊重当事人的意愿,最终才只是强迫对面进行道歉。以至于扇耳光和警告都只是在夏凉没看见的地方进行的,只因为她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

    街机厅中人多口杂,她当时并没有询问夏凉这样选择的理由,但如今,却得好好问个清楚。

    “我没有这种意思哦,我只是在期待着小前辈你大显神威呢。”

    面对翠雀的问题,夏凉调笑着开口,但是看到对面那有些沉静而严肃的眼神后,却渐渐闭上了嘴,逐渐敛去了嘴角的笑容。

    短靴与积水的地面清脆敲击着,雨伞之下一时只有脚步与呼吸声。

    “……硬要说的话,是因为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吧。”

    她轻轻道:“不被亲人所爱,不被集体所容,最终才会聚在一起,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强大一点。”

    “有些人渐渐走上了歪路,有些人渐渐放弃了努力,只是大家都已经是被集体,甚至被亲人抛弃过一次的人,会无比恐惧再一次被抛弃,开始了共同的坠落。”

    “有时候,我看着她们,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如果我没有遇到小璐,小前辈,摩可伱们的话,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像她们那样。”

    “这种心态很奇怪吧?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没能得到救赎的、另一个自己一样,哪怕知道这样已经是徒劳的,但还是没法狠下心来。”

    两只雨伞自街角回转飘过,滴滴雨珠自伞面上滑落,溅在人行道的水泥路沿之上。

    “但是,她们试图去害你。”

    翠雀冷静地回答道:“面对他人的恶意,泛滥的善良只会害了你自己。”

    “就算那样,我也选择给她们机会。因为哪怕再短暂,李雅晴也曾经是对我有过善意的。”

    夏凉同样认真地说道:“在我孤身一人被谣言包围,被其他的同学嘲笑和孤立的时候,她对我说‘这样很酷’,想和我做朋友。”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她的话,我可能甚至都不会活在这里,会作出更加冲动的事情,毕竟刚失去爸爸妈妈的时候,我一度想过要轻生。”

    “要是那个时候我就轻生了的话,现在可就无法遇见小前辈了。”

    “所以说,这其实是我有些自私的情绪,但我一厢情愿地希望她能够变好。”

    “正因为曾经是‘朋友’,曾经一同追寻过‘爱’,所以我希望她的结局也是能够认识到什么是对错,走出来,变得幸福。而如果被青少年指导队盯上的话,那就只剩下惩罚了”

    夏凉的话语在雨中显得有些飘忽,伴随着思绪连绵,密密交织,留下的是

    “所以我同意了,但我只会给她们一次机会。”

    翠雀板着脸,望着渐渐有些微弱的雨幕:“也希望我给她留下的话能够让她意识到,什么可以得到奖励,什么会面临着惩罚。”

    “如果得到了教训,也见过了奖励,她们却还是不能从中走出来的话,那就无法再去归咎于外界了,到了那一步,人性就是最难改变的东西。”

    “就如魔法少女一般,每个魔法少女最初都是秉持着一颗纯洁之心被选中的,但是,当魔法少女开始为恶,铸下罪过的时候,我们不能用‘她本来是个好孩子’去为其开脱。”

    “做好事应该被奖励,做坏事应该被惩罚,哪怕很多时候这个世界都并不是这个样子,我们都应该守住这一份本心。”

    最终,两人的脚步在一处路口处停住,因为那里刚好是步行商业街的中间行车地段,一柱红绿灯立在路口处,截停了她们的步伐。

    ——“真是的,太严肃了啦,小前辈。”

    夏凉突然展颜一笑:“今天可是我们的约会哦,中间的小插曲就让它这样过去吧,如果这个话题干扰了原本的好心情,那才是真正让我感到难过的事。”

    “才不是‘约会’吧?”

    听到她的话,翠雀强迫自己舒展眉毛,长吐了口气,抬头瞥了夏凉一眼:“只是一起出来玩而已,这个词语用得有些不合场景了。”

    “诶?但是,我是认真地觉得在约会哦。”

    夏凉这么说着,往翠雀的身边凑了凑,让两个人的距离更靠近了一些:“你看,和有好感的人一起出来玩,一起去有回忆的地方,还上演了英雄救美,这不是完美的约会剧本吗?”

    “每个字都能对的上,但每一个具体概念都被偷换了。”

    翠雀耷拉着眼睑评价道:“什么叫‘有好感的人’啊?说‘朋友’或者‘伙伴’才比较确切吧?”

    “嘿嘿,这样说出来不是比较浪漫嘛。”

    夏凉轻笑着道,却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对着天空抬起了头:“啊,雨是不是停了?”

    翠雀便也跟着抬起头,循着雨伞与天空的分际线展望而去,只见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散开了一道缝隙,些微阳光穿透了云层,照亮了原本暗沉的街道。

    “下半场之前,先去吃午饭吧。”

    收起雨伞,夏凉笑着对翠雀说道:“今天的约会,可是远远还没有结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