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清吏司。

    魏明刚刚从工部侍郎李文哪里点完卯回来。

    原本魏明以为整个虞衡清吏司都属于他了,自然就没有人点他的卯了。没有想到他还是要每日点卯,甚至比以前,还要更早一些。

    坐在堂上,魏明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堂,终于是体会到了光杆司令的无力感。

    虞衡清吏司郎中之下,设员外郎两人(从五品),主事四人(正六品),以及四个大使职位,但是现在全部空悬,一个官员都没有。

    好在十四个经承,还有十个在,分别管着军器案房、窑冶案房、杂房、火房、司库、军需库、硝磺库、官车处、措薪厂等等。

    笔帖士更是一个不少,全都在任上。

    从这里就能够看出,越是品级高的官员,越是不愿意归附朱棣。相反对于经承和笔帖士来说,他们没有品级,他们做事只是为了挣得一份薪俸养家糊口。只要还有人给他们发薪俸,他们就不会走。

    “来人。”

    魏明朝着门口喊了一声,立刻就有笔帖士走进来。

    “请大人吩咐。”

    “去把司里所有人都给本官叫来。”

    笔贴士闻言惊讶当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魏明见笔贴士没有照办,不由得抬头看过去。

    笔贴士浑身一震,连忙躬身道:“大人恕罪,大人的意思是,把所有人经承和笔贴士都叫来?”

    “还有工匠。”魏明见对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补充了一句。

    笔贴士脸色陡然一变,他没有想到大人连工匠都要叫来,不由得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的,虞衡清吏司工匠数百,全部叫来恐怕这里站不下......这里是公堂,以前从来没有匠人来过这里......”

    “而且工匠手里都有着活计在做,若是全部叫来恐怕会影响很大。”

    魏明知道,在古代,工匠地位极低,没资格等堂。

    仰头靠在椅背上,魏明抬眼看向笔贴士,说道:“以前没有人叫过工匠来这里,难道本官就不能叫吗?”

    “不,没有。”笔贴士顿时吓得跪在魏明面前,“大人恕罪,小没有这个意思。大人执掌虞衡清吏司,当然是想叫谁来大堂都可以。”

    “那就好。”魏明淡淡点头。

    笔贴士再也不敢多言,起身便道:“小的这就去通传。”

    “去吧。”魏明微微摆手。

    看着笔贴士转身就要走出去,魏明又叫住了他:“等等。”

    笔贴士连忙顿住脚步,转过来躬身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把所有工匠都叫来,的确是有些不妥。”魏明思考一番之后,问道:“虞衡清吏司有多少大匠?”

    “二十三人。”

    “那就把经承、笔贴士和大匠叫来。”

    “是。”笔贴士松了口气,连忙加快脚步去通知。

    经承和笔贴士很好找,几乎都在司里面。但是大匠却是在各库各房,有的甚至没有在虞衡清吏司,需要人亲自去通传。

    得到通知的大匠纷纷诧异地看着笔贴士,满肚子的疑惑不解。

    客气拱手询问:“敢问大人,大老爷真是要我等前去拜见?以前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这是......”

    笔贴士按理说并不是虞衡清吏司的官员,还称不上什么大人。但是身份又要比这些匠人高一些,匠人自然也要将笔贴士的身份往上抬一抬。

    人情世故,随处可见。

    笔贴士一路骑马狂奔过来,连气息都还没有喘匀。好不容易把大人的命令传到,结果还被一群大匠质疑......

    “这是大老爷的命令,去不去你们自己看着办!”

    “大人息怒。”

    “大人息怒......”

    一时之间,众大匠纷纷劝道。

    最终,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匠被众人推举出来,他拱手朝笔贴士一拜,谄笑着道:“还请大人见谅,此事实在是太过突然,以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不知道大人可否透露一二,大老爷这是为何呀?”

    笔贴士平常本来就是这些匠人和官员之间的联系人,和这些匠人也算是熟人。而且平常他有事,这些匠人也没少出力帮忙。

    也不想把关系弄的太僵,叹了口气道:“老方头,不是咱不肯告诉你,而是大老爷真的只下令要你们前去,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你说咱们怎么知道?”

    “甚至咱顺势问了一嘴,都还被大老爷训斥了一顿!”

    姓方的大匠老头顿时明白笔贴士这是尽力了,连忙上前安抚道:“多谢大人费心,回头老头子请大人喝酒。”

    笔贴士赶了这么远的路,早就累得有些精疲力尽,他摆摆手叹气道:“以后再说吧,现在你们立刻准备一下,赶快去见大老爷。若是让大老爷等久了,咱也救不了你们!”

    ......

    虞衡清吏司大堂,一排排人站在里面一动不敢动。

    前面站着的是经承,然后便是笔贴士,最后的大匠则站在最后面。

    这些大匠大多数都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只有少数几个中年人。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不时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衫,总是感觉自己的棉布衣衫和前面的绸缎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大老爷到!”

    随着笔贴士一声高呼,原本窃窃私语的大堂瞬间变得落针可闻。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望着侧门,都想要看看这位新来的大老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看到魏明走进来的瞬间,众人纷纷发出惊呼之声。

    这位大人也太年轻了,根本不像是朝廷五品高官,反而像是他们的子侄辈。

    魏明走到上首位置坐下。

    跟在身旁的笔贴士见众人还是窃窃私语,连忙呵斥一句:

    “肃静!”

    随后转身朝魏明躬身,“请大人训示!”

    魏明摆摆手,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诸位,本官初来乍到对虞衡清吏司的具体情况还不够了解,你们都把各自负责哪方面说一下。”

    他前些天只是调查文件资料,至于每个人的分工,他没资格知道,如今当了家,自然要了解一下。

    说完目光看向左手下方第一人,正是刚才跟随在魏明身边的笔贴士,旋即说道:“就从你开始吧。”

    “是,大人。”笔贴士微微躬身,随后介绍道:“小人唐杰,负责算房......”

    魏明听了微微颔首,然后目光看向第二人。

    “小人......负责文书记录......”

    “小人......负责火房......”

    经过众人的介绍,魏明才知道在虞衡清吏司里经承和笔贴士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司里的火房有着专门的食堂,可以为司里的官员提供午饭。经承和笔贴士虽然不是官员,但是毕竟他们是离官员最近的一群人,所以他们也有资格在火房里吃上一顿午饭。

    只是他们吃饭的地方和官员是分开的,当然伙食也不如官员。不过在这还没有解决温饱的年月里,能够有一顿免费的饭吃,他们也非常满足了。

    “那匠人们的午饭是怎么吃的?也有地方吃饭吗?”

    唐杰愣了一下,随后摇头:“回大人话,衙门里一直都没有这个先例......”

    “哦?”魏明抬头,目光朝后面的大匠问道:“那你们午饭是怎么解决的,难道不吃饭吗?”

    老方头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他只好躬身一拜,说道:“回大老爷话,小的们都是自己带干粮对付一下。”

    魏明顿时皱起眉头,旋即舒展开来:“你们干的可是力气活,光吃一点干粮顶得住吗?”

    老方头没有想到大老爷不仅没有嫌弃他们,反而还关心起他们能不能顶得住。干粮当然顶不住,不过咬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工匠地位低,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忍。

    见这大匠没有说话,以为他是不敢说,魏明直接转头朝唐杰吩咐道:“给他们修个饭堂,让他们晌午有个吃饭的地方。伙食嘛,和你们一样,钱就从司里出了。”

    众大匠听到这话,纷纷惊讶万分地看向大老爷。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他们头上。可是这样的好事,真的能够变成现实吗?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们都不敢相信。

    “大人!”唐杰心里焦急,不得不出言提醒。本来向说虞衡清吏司从来没有过这个先例,但是一想到刚才大人对先例的态度......觉得大人肯定不会听劝的。

    于是唐杰转而说道:“大人,别的司都不是这样的,就咱们自己弄的话......恐怕会遭来非议......”

    魏明的目光在唐杰身上扫了一眼,淡淡地道:“无妨,不用管他们。他们若是有意见,只管来找本官便是。”

    “这......好吧。”大人都这样说了,他还能够说些什么?

    不过唐杰还是再次提醒道:“可是大人,司里各窑、库、房、厂都不在一起,响午集中在一起吃饭恐怕会多有不便,也会浪费不少时间。”

    “哪里有这么麻烦?”魏明大手一挥直接定板道:“就让各窑、库、房、厂自己建饭堂好了,让他们自己做饭,司里只负责把钱粮调拨下去便好。”

    虞衡清吏司工匠数百人,几乎是经承和笔贴士的十倍。而且这些出力气的工匠吃得又多,这要吃去多少钱粮。

    唐杰脸露难色,苦笑着劝道:“大人,这耗费太大,小人恐怕难以为继......”

    不等他说完,魏明打断他的话:“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本官来想办法,你只需要按照本官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小人遵命,多谢大人。”听到这话,唐杰瞬间直起身来。不用他担心钱的问题,他就只需要把钱粮调拨给匠人,这对他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他没有办法搞到钱,难道还不会花钱吗?

    “小人等多谢大人开恩!”一众大匠直挺挺地跪拜下去,真心实意地感谢魏明,第一次将这个年轻的魏大人牢牢记在心里。

    因为这是第一个关心他们匠人的官员,以前的官员根本就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更加别说是关心他们的吃没吃饱饭了。

    别看只是一顿午饭,但这能够给这些匠人节约不少粮食。虽然他们为朝廷做工,有着一定的薪俸,但却并不多。一家人生活的话,哪怕是再节约也是不够的。因此,不少匠人的妻子都会选择织布,补贴一点家用。

    而有了衙门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饭,他们就可以在家里少吃一点,等来到衙门再大吃特吃。这样一来,他们家里的开销就减少一大截,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知道感恩就好......魏明欣慰地想到。

    抬头目视众人,魏明直接说道:“本官已经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造炉子炼出钢铁。希望你们能够竭尽全力,不要让本官失望。”

    “大人放心,小人等哪怕是累死,也一定让大人把钢铁炼出来。”老方头不等其他人开口,他便当先说道。

    “没这么严重。”魏明淡淡一笑,“只要你们按照本官的吩咐来,就不可能完不成的。”

    “大人宅心仁厚,若是小的等还不知道感恩,小的还不如一头撞死。”老方头情绪激动,立刻拍着胸口保证道:“只要大人吩咐,小的们万死不辞!”

    魏明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旋即道:“从现在开始,你们把其他所有事情停下。全力建造高炉炼钢,首先你们要按照本官的要求把陶砖烧出来。有了陶砖,才能够把高炉建起来。”

    什么高炉,这些大匠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没听说过也没有关系,反正大人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做就行了。

    魏明将建造高炉的事情逐一吩咐下去,得到命令的众人各司其职,虞衡清吏司整个衙门都围绕建高炉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