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反了吧!”

    密室内,道衍语气诚挚,面带急迫,“天时已到,先皇刚下葬,新皇也才刚登基,根基不稳,再找不到比这还好的机会了。”

    他确实急了,今年他已六十有三,不再年轻,甚至可以说很老了。

    这是他施展胸中抱负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殿下,富贵险中求啊!”

    道衍的话好似有某种魔力,听的朱棣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但他终究不是那个洪武十五年,只有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朱棣了,他都快奔四十了,不会再因为一句‘白帽子’的戏言而冲动。

    他朱棣不是朱元璋,不是淮河西边的穷苦百姓。

    他是藩王,是大明皇室宗亲,镇守一方的藩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他有豪华的王府,有自己的军队,有老婆,有孩子;长子朱高炽已成婚,儿媳也怀了身孕,用不太久,他还会有孙子。

    造反?

    代价太大了!

    而且,成功的希望……几乎为零。

    老朱造反不是为了当皇帝,而是为了活命,而他不一样,他如今的生活已经足够好了,只比皇帝低一个档次而已。

    为了更进一步,搭上所有?

    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朱棣吁了口气,淡淡道:“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丟时十之九;

    大师莫要再劝,本王不会做出谋逆篡位之举!”

    “殿下啊……!”

    道衍都快急哭了,“眼下时机千载难逢,你若登临大宝……”

    巴拉巴拉……

    渐渐地,朱棣心中的那丝淡化的雄心壮志,再次被点燃。

    却在这时。

    “哐当——!”

    密室门被一脚踹开,一个美貌妇人提剑进来,举剑就要活劈了道衍。

    “妙云冷静!”

    朱棣反应很快,一把握住徐妙云的手腕,顺势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回头吼道:

    “老和尚,快跑,快跑啊……!”

    道衍呆了呆,并未逃跑,而是试图劝徐妙云。

    “王妃,殿下他有天子之相,真龙之资……”

    话刚说到一半,徐妙云手中长剑脱手而飞,直逼道衍面门。

    道衍脸都绿了,本能地一矮身,长剑贴着光滑的头皮而过,凉飕飕的。

    差那么一丁点儿,他就饮恨西北了!

    “你他娘的……快跑啊!”

    朱棣死死搂着老婆,回头大骂:“再磨叽,老子可救不了你。”

    道衍咽了咽唾沫,也顾不上大师风范了,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一跑起来,丝毫不逊年轻小伙儿。

    到门口时,因冲势太猛没注意脚下门槛,直接摔飞出去,头都摔破了皮,脸上血刺呼啦的,但他也不顾上了,因为那头雌虎已经冲破束缚,要杀上来了。

    道衍玩命奔逃,好不狼狈,他活了六十多年,今日才真正体会什么叫惊心动魄。

    “妙云,云云…啊呀……!”

    朱棣抱着一只脚,一窜一窜的,“哎呦,你干嘛?”

    “朱棣,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疯啦?”徐妙云眸中含煞,“非要全家人陪着一起去死,你才开心是吗?”

    “没有啊,我没答应啊。”朱棣连忙解释,“妙云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想着造反,从来都没有啊!”

    “好!”徐妙云点头,拾起地上的宝剑,就往外面冲。

    “哎呦哎,你又要干嘛?”

    “杀了那个秃驴,断了你的念想。”

    朱棣连忙搂住她,“人家又招你惹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着,便去吻她。

    不料,刚触碰到柔软唇瓣,就感到一阵刺痛感。

    朱棣捂着嘴唇,恼火道:“你属狗的啊!”

    “活该!”徐妙云胸脯剧烈起伏,怒火难消,“我问你,就你手上这点儿势力,能干什么?

    是,你朱棣是比一般的藩王厉害,但也不是没有敌手。

    一个宁王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你若真敢反,甚至朝廷都不用派兵,直接让藩王平叛,你能坚持多久?

    你也不掂量掂量,你手下的那些将领,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跟着你造反吗?

    朱棣啊朱棣,你傻了吧!”

    徐妙云恨声道:“麻烦你搞搞清楚,谁才是正统!

    新皇坐拥天下,朝廷对你用兵,可比对元人轻松多了,就算你手上的兵力再扩大数倍,甚至和朝廷兵力相当又能如何?

    朝廷大军的粮食吃完了,可以就近调取,兵源打完了,可以重新招募,而你呢?”

    徐妙云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把朱棣刚燃起的小火苗彻底浇灭。

    是啊,怎么赢?

    根本赢不了!

    朱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的胜算在哪儿。

    许久,他颓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妙云,你放心吧,这些道理我都知道。”

    接着,将她拥入怀中,“我不会犯浑的。”

    徐妙云没再反抗,温顺的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殿下,咱都是快做爷爷奶奶的人了,别折腾了。”

    说着,主动送上香吻。

    ……

    京师,奉天殿。

    朱允炆坐于龙椅之上,群臣山呼万岁,行君臣大礼。

    “众卿平身!”

    21岁的朱允炆意气风发,却也有些彷徨失措,他怎么也没想到,庶子出身的他,有一天真的能够坐在这九五至尊的宝座之上。

    抬眼瞧了瞧李青,又看了看齐泰、李景隆,他心里逐渐有了底气。

    清了清嗓子,“众卿可有本奏?”

    “皇上,臣有本奏。”礼部尚书出班,“微臣和礼部侍郎、郎中、翰林学士……已商议出明年皇上要使用的年号。”

    今年是洪武三十一年,虽然老朱挂了,但为表尊重,年号还是要继续使用,到过了年才能使用新皇帝的年号。

    其实在朱元璋之前,年号大多都是不固定的,一任皇帝少则一个,多者数个,甚至十数个年号。

    唐高宗就用了14个,武则天更是用了17个,不可谓不多。

    但老朱的年号是自己取的,他个人也十分满意,取:洪大武功之意。

    他不愿让文人再议,用以否定自己,因此一直沿用下来,终其一朝未曾改变。

    他不改,后世之君自然也不敢改,所以有明一朝,所有皇帝都只用一个年号。

    (战神当了两次皇帝,不在此列。)

    这也是后人,为何用年号称呼明朝皇帝的原因,如洪武、永乐、嘉靖……

    (ps:其实清朝也是继承了明朝体制,一人一年号,如乾隆、康熙……)

    朱允炆听说自己的年号议出来了,顿时精神大振,“是什么?”

    “建文!”

    礼部尚书恭声道,“建,取建立功业之意;文,取灿若文锦之意;建文,寓意着皇上建立灿若文锦之功业。”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之所以议定建文,也是为了告诉勋贵,属于文臣的时代来了。

    朱允炆很喜欢这个年号,一来,他的名字里有一个谐音字,二来,他没有勋贵武将的根基,用这个年号再合适不过。

    “好,议的好。”

    朱允炆嘴角浮现满意笑容,随即又想起皇爷爷的教导:帝王应当息怒无形于色!

    于是,迅速收敛笑意,又道:“诸位爱卿可还有本启奏?”

    “臣有本奏。”礼部侍郎出班,“皇上登临大统,乃众望所归,然,承继大统,父…子继,才合乎礼法;

    懿文太子人厚贤明,臣恳请皇上,追谥懿文太子为皇帝,灵牌移入宗庙正殿!”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等附议。”

    群臣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文臣这么建议,是有道理的,父死子继才是正统继承,才最能服众。

    毕竟,你爹要不是皇帝,你如何标榜正统?

    后世,杨廷和逼嘉靖认弘治当亲爹,看似荒唐,其实也是为了合乎礼法,为了继统的正统性。

    朱允炆没有任何迟疑,当即拍板同意,让文臣给老子议谥号、庙号。

    群臣高呼:“皇上圣明!”

    朱允炆极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众卿可还有本启奏?”

    “皇上,臣有本奏。”户部尚书出班,“皇上乐施仁政,为京师百姓减免了三成赋税,实乃皇恩浩荡;

    然,我大明不止京师一地,大明天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还望皇上莫要有失偏颇,寒了百姓之心啊!”

    朱允炆微微颔首,“爱卿言之有理,的确不应厚此薄彼。”

    略一沉吟,“那就都减了吧,为期两年!”

    “皇上圣明。”

    ……

    朱允炆在一句句‘皇上圣明’中,嘴角逐渐压抑不住,不可遏制地上扬起来。

    午朝结束后,李青被召到御书房,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李景隆、齐泰。

    三人抖了抖袍袖,“微臣……”

    “免礼。”朱允炆温和道,“这不是朝堂,无需拘礼,都坐;来人,给几位先生看茶。”

    齐泰差点儿涕泗横流,当今皇上如此礼贤下士,大明何愁不兴旺啊!

    几人谢座,少顷,有两人从屏风后走出,拱手行礼。

    “学生黄子澄,

    学生方孝孺,

    见过列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