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到第二日,才渐渐平息。

    朱棣望着废墟一脸伤心,久久未语,身边的朱能、丘福等人明知他是装的,却也不得不假模假样的劝他节哀。

    “唉……!”朱棣轻叹一声,嘱咐道:“务必把尸首找齐,让侄儿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死都死了,朱棣自不会再计较,不管如何,朱允炆做过皇帝,厚葬他是政治正确,也是政治需要。

    “是,殿下。”丘福拱手应是。

    朱棣叹了口气,又道:“朱能,长兴侯、武定侯都出发了吧?”

    “嗯,昨夜就出发了。”朱能回道,“估计这会儿都到镇江了,曹国公也出发了,肯定能把执迷不悟的平安、盛庸之流叫回来。”

    朱棣闻言,彻底放下心来,看着偌大的皇宫,情绪逐渐激荡起来。

    但他还没激动多久,就听到了一个令他大惊失色的消息。

    建文没了。

    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

    更准确的说,是失踪了。

    朱棣一脸呆滞,旋即有些失心疯道:“找,务必找到他,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这下,他是真慌了。

    都造反了,他自然不介意再背上一个逼死侄子的罪名,但现在人没了,就让他很难受。

    要是他这边登基,那边儿朱允炆来个天下勤王,那乐子可就大了。

    朱棣咬牙道:“一定要找到他!”

    “殿下三思!”道衍忙道,“当务之急,是向天下宣布建文已死,不然,保不齐再有人三心二意。”

    他劝道,“建文究竟死没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宣布他死了,就算真有一天他跳出来,天下人也不会相信。”

    朱棣脸皮子直突突,最终无奈点头,“朱能,立即找心腹,查查昨天、今天所有的出城人员,不要说是找建文。”

    “卑职明白。”

    朱能匆匆一抱拳,急急去了。

    “大师,你说有没有可能,建文被烧成了灰烬?”朱棣问。

    “一定是这样。”道衍给了他一个想听的答案。

    朱棣苦涩点头,但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毕竟这个皇位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他心虚,虚的厉害。

    道衍见状,安慰道:“殿下无需忧虑这个,您还有很多事要做,尽快登基称帝,给这次靖难一个说法,然后,封赏靖难功臣,稳住局势;

    待大局已定,即便建文死而复生,也无济于事!”

    “大师说的是。”朱棣慢慢冷静下来,朗声道:“来人!”

    “末将在!”郑亨走上前,恭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去,把齐泰、黄子澄抓回来。”朱棣杀气腾腾道。

    “是!”郑亨拱了拱手,问道:“平安、盛庸他们呢?”

    道衍忙道,“殿下,还是不动他们为好,一来可以彰显殿下大度,二来,他们手里都掌着兵权,万一……”

    朱棣缓缓点头,道:“他们也是奉命办事,按大明律属于公罪,公罪不究。”

    顿了顿,咬牙道:“把那个铁铉抓回来,他竟敢私自悬挂太祖皇帝灵牌,本王饶不了他。”

    道衍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他明白,必须得死上一两个重量级人物,才能压得住那些忠心建文的臣子。

    郑亨领命离去后,朱棣又叫来三宝,让他去后宫找朱允炆的娘,当今太后。

    接着,又让人去北平,把家小接来。

    安排好一切后,朱棣起身道,“大师,随本王走一趟。”

    道衍点头,笑问道,“可是去永青侯府?”

    朱棣也笑了,轻声道:“他帮了本王很多。”

    ……

    永青侯府。

    李青坐于铜镜前,婉灵给他梳着头发,红袖、怜香给他画着妆,宁静祥和。

    “先生,你也得学着画了,以后用的上。”红袖放下画笔,轻声说道,“妾们不能永远陪着你。”

    李青照了照镜子,轻笑道:“不说这个了,今儿应该会来客,婉灵去开门吧!”

    “嗯,好。”

    房门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李青只觉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又是崭新的一天!

    他没有早起的习惯,此时已是半晌午,吃早饭也来不及了,李青只喝了杯清茶,坐在果树下等着来客。

    他没有等太久,只两刻钟,丫鬟便匆匆来报:“老爷,燕王来了!”

    李青点头,起身来到前院,见道衍也在,内心唏嘘不已。

    “去客堂吧!”

    “嗯。”朱棣微笑点头,“客随主便。”

    三人来到客堂,下人送上热茶,便知趣儿地离开了。

    朱棣率先开口:“李景隆已经都给我说了,此次靖难,若非有你……”

    “没有我,殿下也一定会成功。”李青笑道。

    朱棣笑了笑,“不管如何,本王要赏你,重重的赏你;

    说吧,你想要什么?

    本王无有不允!”

    现在的朱棣,有资格说这话,虽然还未正式登基,但大局已定。

    李青想了想,“还望殿下能少杀、慎杀,即便要杀,祸不及家人。”

    朱棣沉吟片刻,点头答应:“好,我说话算数,即便是齐方黄三人,只要他们识趣儿,我绝不牵连他们家人;

    但,他们若执迷不悟,就不能怪我了。”

    “殿下虚怀若谷。”李青由衷赞道。

    他知道,朱棣是肯定要杀人的,能到这个份儿上已是极限。

    在庙堂混了这么久,李青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天真。

    朱棣笑吟吟道,“这个不算,你还想要什么?”

    “没了。”李青摇头。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稳定局势,施政什么的,至少也得等到明年,现在说出来也没意义。

    “这可不行。”朱棣笑道,“说什么也得给你封个公,封号你自己想。”

    顿了顿,“本王知道,你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希望你能助本王,让大明繁荣昌盛!”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殿下不说,我也会尽职尽责。”李青抿了口茶,“不过功名利禄,我不在乎,若论靖难功臣,舍大师其谁?”

    “永青侯客气。”道衍谦虚道,“说起来,贫僧还要多谢永青侯不杀之恩呢。”

    “你俩……”朱棣诧异道,“什么时候结的梁子?”

    道衍笑道:“我们没有恩怨,所谓梁子皆因殿下。”

    “因为本王?”朱棣纳闷儿道,“为何啊?”

    道衍没有解释,轻叹道,“贫僧修佛数十载,不及永青侯万一啊!”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最是清楚,如今想想,他彻底明悟为何当初李青会那般了。

    朱棣一头雾水,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了解,这些与大局无关的事情,举杯道,“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不愉快,喝了这杯茶,全都消了。”

    二人举杯,三人共饮。

    喝完茶,朱棣笑吟吟道,“老和尚,你想要什么?”

    转眼间,大师就成了老和尚……道衍腹诽一句,苦笑道:“贫僧都这个岁数了,荣华富贵要来何用,只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一个两个都不要赏赐,这让朱棣很没面子。

    若是换了别人,朱棣只会觉得是在假清高,但眼前二人他都了解,知道他们是真的不在乎。

    道衍追求的是施展胸中所学,李青则是为了大明昌盛。

    朱棣突然觉得,这俩人逼格都好高。

    娘的,一个和尚,一个道士,竟把本王给比下去了……朱棣没好气道,“本王岂是忘恩负义之辈?

    该赏的,本王会赏,但你俩也得出力,谁也别想偷懒。”

    三人聊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才兴尽而散。

    ……

    翌日,清早。

    李青一大早,便来了奉天殿广场。

    群臣跪了一地,众志成城地求朱棣登基称帝。

    兵部尚书茹瑺,哭的稀里哗啦,不停嚷嚷着:“国不可一日无君……!”

    赤胆忠心,感天动地!

    但朱棣坚持不肯,极力表示:“本王只是靖国难、清君侧,绝不是当皇帝来的。”

    群臣再劝,朱棣再驳。

    如是者三,朱棣一脸纠结,最后实在推脱不过,只得叹道:“罢了,请太后来定夺吧!”

    不久,三宝请来了朱允炆的娘亲,吕氏。

    朱棣悲痛道:“嫂子啊,我那苦命的侄子耳根太软,被人利用,听信身边大臣齐泰、黄子澄的谗言,搅得大明天下大乱;

    弟弟我为了咱老朱家的大明江山,才出兵勤王,没想到……唉!

    我那大侄子太傻、太天真,不理解我这当叔叔的良苦用心,竟然…可惜我想救他都来不及……”

    翰林编修杨荣,立即取出纸笔,摇头晃脑的记道:“上,望见宫中烟起,急遣中使往救,至已不及;

    上哭曰:果然若是痴騃耶?吾来为扶翼尔为善,尔竟不谅,而遽至此乎?”

    称呼由‘燕’变‘上’,用意不言而喻。

    吕氏强颜欢笑:“叔叔力挽狂澜,乃国家忠臣,建文不辨忠奸,致国家大乱,生灵涂炭,然…逝者已矣;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叔叔莫负众臣所请,扛起大明江山社稷。”

    “嫂子你怎么也……”朱棣一脸无奈,“弟弟从未想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茹瑺扯着脖子大呼,青筋直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应和。

    “你们……唉!”朱棣一脸无奈,叹道:“罢了,侄孙年幼,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本王只好暂为监国。”

    群臣大呼:“皇上圣明!”

    茹瑺立即取出昨夜点灯熬油,写下的登基诏书,慷慨激昂的宣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