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桑梓站在T字路口,忽的有些迷惘。

    夜深了,路上来往的车辆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只有她,没有任何方向。

    这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太恐怖了。

    感觉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似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辆车停在跟前,陈桑梓猛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你在等人?”车窗降了下来。

    看清车上人的模样,陈桑梓慌乱的心忽然安定了几分。但到底还是陌生人,她始终神情疏离,不敢贸然回应。

    “这是郊区,这条路没有夜班车,你可以打个滴滴。”顾莳一建议。

    “打个……滴滴?”陈桑梓眨巴眨巴眼睛,没听懂。

    “你不知道滴滴?”

    陈桑梓冷绷着脸不说话。

    心里有多虚,她此刻的背脊就挺的多笔直。

    顾莳一看出她的傲娇,心里好笑,“你有手机吗,我帮你下载个软件。”

    “不用了,谢谢。”

    陈桑梓拒绝的十分干脆。

    “你没有手机?”

    陈桑梓淡漠的看着他,这人有毒。

    她不说话,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顾莳一了然,她没手机。

    大概率不仅没手机,身上还没钱,只剩下一身的傲娇。

    顾莳一生性淡漠,从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此刻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说了一句:

    “我刚好要回市区,要送你一程吗?”

    陈桑梓诧异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犹豫。

    不得不说,她是心动的。

    一个人被遗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上,感觉太恐怖了。以至于这瞬间有股冲动,哪怕跟他走是个火坑,她也愿意往下跳……

    当然,他救过自己,也没要求回报。陈桑梓知道,他是个正义且正直的好人。

    更重要的是,路上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要是接下来再遇到什么事,她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那么幸运,遇到的都是好人。

    短短的几秒钟里,陈桑梓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

    但最终还是拒绝了。

    她身无分文,人情债欠多了,孩子还不起呀。

    顾莳一看出她的敏感与纠结,就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傲娇的猫主子。他收养它的时候,小小的一只卷缩在草丛底下,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警惕,又暗暗有些祈求。

    那样的眼神,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

    当然,她不同。

    她眼底只有孤独、冷漠和倔强。

    顾莳一没有强求,于是转开话题,“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我停车是想问问,你那绣品可以再卖我几幅吗?我家里有个老人很喜欢这种手工艺品。”

    “你要买我的绣品?”陈桑梓诧异。

    像瓷器一般的清冷美人瞬间被激活,只见她双瞳剪水转盼流光,仿佛万千星辰落在澄澈的湖水里,闪闪发亮。

    顾莳一看得有些怔愣,“咳,如果你愿意割爱的话……”

    “我愿意,卖!”

    陈桑梓说着直接将包袱从车窗递进去,随便他挑。

    顾莳一被她的操作整了一愣。

    说她警惕性高吧,又实在单纯得可爱。

    直接把东西塞他车上,就不怕他一脚油门带着东西跑了?

    殊不知,陈桑梓也慌。

    她不知道林医生说的拍卖行在哪,要是找不到怎么办?或者人家压根看不上她的绣品,那她接下来该拿什么来换钱吃饭?

    当然。

    比卖掉绣品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的绣品获得了认可和喜爱。

    刺绣和纹样设计是陈桑梓唯一擅长的东西,但陈楚媱和继母笑话一文不值,说这些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早已经被社会淘汰。

    像她这样的人,一旦离开阁楼,都会沦为笑话。

    所以她只适合待在老旧的阁楼里,跟着老房子一起腐烂、坍塌、最后掩埋……

    顾莳一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个举动,对陈桑梓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开始他借口买绣品,只是想着顺手帮她一把。

    但当他打开包袱那一瞬,他被惊艳到了。

    里面十几副绣品,无一不是绣工精湛、设计精美绝伦的精品!

    “你这些都卖?”他惊讶。

    陈桑梓点点头,十分豪爽,“嗯,你随便挑。”

    “那我全要了。”顾莳一果断道。

    十几副绣品,很好!近几年的生日礼物、包括三八节礼物、母亲节礼物,全都能包圆了!

    “全要了?”

    陈桑梓吃了一惊,“这些都是台屏,你家里用得着这么多台屏?”

    顾莳一认真的点头,“心头好可遇不可求,你开个价吧。”

    陈桑梓欢喜的脸上突然有些尴尬,“……我没卖过,也不知道多少钱合适。”

    顾莳一想了想,拿手机在网络上搜了一下。

    “我也不占你便宜,网上卖的刺绣台屏一般都是几百、几千到几十万不等……”

    陈桑梓点头,一副只要你买,你说什么都对的老实模样。

    顾莳一哑然失笑,“我看你这些手感像是真丝,这样吧,我就按一幅均价两万的价格跟你买,你觉得可以吗?”

    两万是多少?

    陈桑梓没有概念。

    但她对顾莳一就莫名有种信任,觉得他不会骗自己。

    “行。”陈桑梓十分爽快,“可是有几副弄脏了,也不知道干了之后会不会留印,那些脏的,你若要,我不收你钱,送给你了。”

    “你不讲价?”还要白送?

    “什么讲价?”陈桑梓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无比清澈。

    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大水鱼的顾莳一:“……”

    最后算好账,一共十三万。

    顾莳一掏出手机,“你卡号多少,我怎么转给你?”

    陈桑梓眨了眨眼,卡号?转?

    “不懂什么是转账?”顾莳一抬头,试探的问了句。

    陈桑梓抿了抿嘴不说话。

    顾莳一了然,“可我身上没多少现金,要不你上车,我带你去找个自助银行取钱。”

    陈桑梓神色淡漠,“或许你可以去取钱,我在这等你就行。”

    “大晚上你一个女生站在路边等,你不怕危险?万一遇到见色起意的把你拽上车,或者拖入草丛里,你能打得过?”

    陈桑梓咬了咬唇,神情显然有些松动。

    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顾莳一忽然想到了什么。

    前面二人落水,他身上穿着速干衣,早干了。

    但她身上衣服应该还湿着吧?是怕弄脏他的车吗?

    这天气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的,她却像无事人一样,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顾莳一这才瞥见她衣服后面还有一个明显的泥巴印,那位置……

    “咳……你要不要在车上换一身衣服?”

    陈桑梓眉头一皱,冷冷的望向他。

    “你不要误会!”

    顾莳一立马说道,“只是这天气很容易着凉的,我车窗都贴了防窥膜,你可以把车门锁了,我在车外面帮你守着。”

    陈桑梓抱着包袱,她确实难受,凉风一吹,身上早就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她早就习惯了。

    以前一个人在阁楼里,一日复一日,春去秋来全然不知。往往等到天气骤然转凉,才后知后觉。佣人从不会及时将棉花送过来,来不及赶制秋冬衣服的日子,她都是靠生扛过来的。

    当然,现在不同往日。

    她现在,病不起。

    顾莳一背对着车窗门,等了许久,里面仍是没有动静。

    她不会是在里面闷晕过去了吧?

    如此想着,顾莳一反手敲了敲车门,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他眉头轻锁,“你换好了吗?没事吧?我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