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客栈。

    今日生意爆满,上层六间天字号套房,被一群从京城来的客人们包了场。

    据伙计们说,客人们虽是一起来的,但明显划分了六个阵营,进客栈时有说有笑,可一旦分好房间,便立即收起笑脸,保持距离,各回各屋。

    老板海大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小便和桃源县的各路权贵打着交道,心气极高,一般人还真镇不住他。

    以往也只有知县朱如是能和他平等的说上几句话。

    可今天,在这群陌生的新客面前,他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伙人气场实在太强了啊!

    不是说他们的修为有多高,而是他们本身就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质,不怒自威。

    即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单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给人一种老子最吊的感觉。

    可能跟他们的职业素养、家庭背景、或是所处的环境有关。

    相比较下,朱如是简直就是一头土猪。

    今日真是稀奇了,前脚刚来两位皇城里的公公和将军。

    现在又来了一群明显是大官的狠角色。

    莫非也是冲着许星牧来的?

    海老板借着送酒的缘由亲自上楼转了一圈儿,本想偷听些情报,东侧套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位面色儒雅的中年男人背着双手走出来。

    后面跟着几个神情冷峻的黑衣大汉,个个气息沉稳,呼吸绵长,拳下裹着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真正的武道高手。

    海老板认出来,他们便是新客六阵营中的其中一伙人。

    “这位兄弟,请问许家老宅在何处?”

    海老板正准备开溜,却被中年男人叫住,“方便的话,麻烦帮忙带个路。”

    此人虽面带微笑,看着十分和善,但语气中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海老板还没说话,那几个黑衣大汉便瞪了他一眼,“先下楼吧,别声张。”

    说着便将海老板推到楼下,一行人闯入渐沉的夜色中。

    “斯文点。”

    客栈伙计们只听到夜风中飘来中年男人的声音,跑出去看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镇魔街上,海老板几乎是被架着走的,速度极快,中年男人见他满头大汗,笑道,“别紧张,我们时间不多,所以得抓点紧,你先告诉我,今天桃源县是不是来了一位公公和一位金甲将军?”

    海老板很快回道,“没错!公公带着圣旨来的,据说现在已经返京了。至于那位年轻将军,如今就住在青龙客栈地字号客房。”

    “将军没走?”

    中年男人微微皱眉,语气忽然变得紧张,“许星牧答应跟他回京?”

    海老板想了想,摇摇头,“他说再考虑考虑。”

    “懂事。”

    中年男人眉眼舒展开,望向前方,“再快点。”

    戌时一刻,中年男人站在了许家老宅门口,黑衣大汉们迅速散开,四处戒备,一看就很专业。

    “你叫海大富是吧?谢谢你带路,日后若有机会去京城,找我,我请你吃饭。”

    中年男人拍拍海老板的肩膀,“不用担心找不到我,我叫姜伯望,在京城小有名气,随便打听下就行。”

    “姜伯望?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海老板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乍现,一脸震惊,“您是吏部……”

    “嘘!”

    中年男人打断他,“低调来的,你先回去吧,别惊动其他人。”

    “是!我立刻就走!”

    海老板避开了黑衣大汉的眼神警告,一步三回头,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是姜伯望啊!大夏朝赫赫有名的吏部尚书,正二品的巨官啊!他竟然住在了我家的客栈里!对了!客栈里还有另外五方阵营,领头的那几位莫非也都是……”

    他捂住了嘴巴,在黑夜中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大夏朝六部尚书齐聚桃源县!竟都是为了许星牧而来?这许家的文盲儿子,到底是何等造化?”

    与此同时,青龙客栈二楼,另外五间天字号套房的门全部被打开,五位大佬带着护卫站在姜伯望的门口等待了很久,久不见其出来,不由有些不耐。

    兵部尚书眉眼宽直,不怒自威,他说道,“要不我们直接走吧,大家约好了戌时一起去找许小友,老姜自己不守时,可怪不得我们。”

    “不好吧?说好了要公平竞争,怎可丢下他?”

    礼部尚书说道,“咱们六部虽然偶尔意见不合,私下里也总有争吵,但说到底,同朝为官,总要讲究个脸面,他要是知道我们没等他就走了,日后闹起来可不得了。”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物,权利极大,若是惹了姜尚书不高兴,来一手六部人事大调动,几位尚书大人位高权重自然不怕,手底下的其他官员可就全遭殃了。

    “我也觉得不妥,若是伯望先出来,他肯定会等我们的。”

    工部尚书与姜伯望私交不错,立马站出来替他说话。

    刑部和户部尚书随大流,也都表示可以再等等。

    戌时三刻,姜伯望屋里的灯火还是没有亮起。

    这下就连礼部和工部尚书都有些焦急了。

    兵部尚书脾气暴躁,终于忍受不住直接砸门,“老姜!都几时了,还不出来!”

    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这都没回应!就算老姜年纪大了睡的沉,吏部的几名护卫总该是醒的吧!”

    兵部尚书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他顾不得太多,脸色一冷,喊道,“把门踹开!”

    “遵命!”

    身后护卫稍作蓄力,直接一脚将木门踹飞,几位尚书大人冲进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人呢?”

    屋内床铺整齐,灯油尚满,堆在角落的行李都没打开,一看就没久留,早早便出了门。

    工部尚书眼尖,瞅到书案前有张纸条,打开一看,是姜伯望的亲笔书信,“桃源县地处偏僻,街巷布局复杂,我怕到时候找不到许家老宅在哪,便先行去替几位老哥探探路,勿念!”

    “念你麻痹!伯望老匹夫,你不讲武德!”

    五位尚书脸色铁青,同声咒骂。

    废话不多说,直接冷脸冲出客栈,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海老板,拎着就走,“去许家老宅,带路!”

    ……

    许家老宅,吏部尚书姜伯望站在门口打了个喷嚏,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走的时候没关灯吗?怎么感觉慌慌的?”

    他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好心绪,随后敲响了许家大门。

    许平生被同僚拉去青云小舍开会了,今夜不归。

    此时屋内只有许星牧独处,突然听到敲门声,他还以为又是媒婆带姑娘上门了,可打开门一看,却是位面色儒雅,气场极盛的中年男人。

    “你是?”

    许星牧开口时候,下意识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见有几位冷脸黑衣大汉围在了院子周围,左顾右盼,似乎是在警戒侦察。

    还带着保镖,此人不简单啊!……许星牧刚收回目光,姜伯望便说话了,“许小友,我时间不多,所以咱们直接点……我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叫姜伯望,京城人士,官拜朝廷正二品大员,吏部尚书。”

    “今夜前来叨扰,只有一件事,就是希望你能入职吏部,来我手底下做事。只要你来,直接正六品起步,官拜吏部主事,两年后,我保你升文选清吏司郎中,再两年,直升侍郎……只要你愿意,十年内坐上我这个位子都是有可能的。官场之上,这样的升官速度,可以算得上是平步青云,畅通无阻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许星牧愣住了,只是写了一首诗而已,至于整这么大阵仗吗?

    前有武灵候派人招揽,后有吏部尚书亲自上门,这要是再过些日子,怕不是皇城各部都要来人?

    正欲想些推辞,长街之上忽然传来一片激烈的争论之声,“姜伯望你个老匹夫!休要蛊惑许小友!吏部琐事繁忙,无聊透顶,不是甚好去处!要来就来兵部!执掌全国武卫官军,当显男儿本色!”

    “许小友一身才气,去什么兵部?粗鄙!本官觉得,还是来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这才是文化人该做的事情。”

    “照你们这么说,刑部就不能来了?全国刑罚政令都得归刑部管,许小友要是来了,朝廷里谁不惧他三分?”

    “还是来工部吧!全国工程事物都得听本官的,尤善大型土木工程及宫殿的营建,许小友要是来了,本官自掏腰包,先在京城给他买块地,再盖间大宅院,这才最实际!”

    “庸俗!许小友立此大功,朝廷里会不给他分房子?不过钱就不一定了,按惯例最多给个几千两就打发了。年轻人嘛,花钱厉害,所以来户部吧,主管赋税钱粮,俸禄也是出了名的高!”

    ……

    大门边,人声逼近,许星牧呆呆的望着一群京城贵人大步来到身前,压根不知如何应对。

    还真被自己猜中了,皇城六部全员到齐!

    海老板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搓起双手,“不好意思啊姜尚书,草民刚进客栈,就被几位大人给逮了过来,没奈何啊!”

    “有啥不好意思的!这老匹夫忒不要脸,说好的戌时一起过来,竟然瞒着我们吃独食!”

    兵部尚书毫不留情,指着姜伯望骂道,“今天你必须给一个交待!”

    “交待?跟谁交待?本官六部之首,需要跟谁交待?”

    姜伯望震一震长袖,面色渐沉,“实话告诉你们,许小友本官势在必得!谁要是敢争,日后朝堂之上,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姜尚书看上去温文尔雅,但是发起火来却相当唬人。

    兵部尚书那么吊的一个人,愣是被怼的没敢吱声。

    没办法,吏部为六部之首却是事实,姜伯望号称天官,权利极大,可以直判四品以下官员的政治生命,朝廷里,除了陛下和当朝首辅,没人真敢和他较真。

    “尚书大人,您过于霸道了?”

    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位金甲将军,正是尾随而来的秦战,他看了姜伯望一眼,说道,“是否也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姜伯望冷哼一声,“怎么,武灵候也要插手咱们六部的事儿了?”

    “许兄乃是大夏的人才,尚书大人可千万别过早给他贴上六部的标签。”

    秦战背靠武灵候,丝毫不慌,“既是自由人,大家自然都有权利争。”

    此话一落,姜伯望正要反驳,一头体型壮硕的青牛忽然凭空出现在了场间,它落地即“哞”,吐出一道金光,里面走出一位年轻道士,和一个眉心竖有一道金线的中年男人。

    “老天师!”

    “教宗大人!”

    六部尚书惊呼,赶忙弯腰行礼。

    秦战也不敢怠慢,慌忙敬拜。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老天师摆摆长袖,扶起六部尚书,随后看了秦战一眼,笑道,“这位将军说的没错,许小友既是自由人,那么大家都可公平竞争,所以,老道和教宗大人也想来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