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叔,您在内务府的地位真是越来越高了,竟连坤慈宫都能借来,萧儿佩服!”

    梁萧刚一坐上马车,便笑着拍起海公公马屁,“据说那里是陛下亲自授权给金公公的私人刑场啊,专门用来惩戒不听话的后宫妃子,以及前朝乱臣,整个一皇城禁地,常人连靠近都困难,更别说进去了……您这面子啊,可真够大的。”

    海公公靠在车内软垫上,闻言笑了笑,“只要每年送够了银子,甭管是金公公还是曹公公,那都是自己人。况且咱还有侯爵府这么一层关系在,呵呵,就算是后宫的娘娘们,不都得给咱家几分面子?”

    “那是!”

    梁萧说道,“海叔你有我爹的支持,宫里好办事,我爹有你做耳目,宫里同样好办事,相辅相成,合作双赢,萧儿我也能跟着后面沾沾光。”

    海公公宠溺地拍拍梁萧脑袋,“你呀,是咱家看着长大的,虽非亲侄儿,但更胜似亲侄儿,咱家可不希望看到你出事儿。”

    “所以以后出门一定得多带些人,最少得有个五品以上的高手陪同。那个叫关红的武夫赶紧踢走,太不中用,回头啊,咱家给你在宫里找个会打架的太监跟着,免得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恼人滴很。”

    说着他撩开车内帷裳往后看了一眼,见东城兵马司押送犯人的囚车也开始动了,不由冷冷一笑,“这该死的狗东西,可真会叫,一会儿到了坤慈宫,咱家先剁了他的嘴!”

    听到这话,梁萧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了一丝嗜血的戾气。

    他忽然开口,“海叔,有件事忘了跟您说了,那个狗东西其实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

    “你不用跟咱家说,咱家也不想听,知道得太清楚反而不好,免得宰他还要看人情面。”

    海公公看了梁萧一眼,见他似乎有些忧虑,不由笑了,“怎么,连你也有些担心了?他是哪位王爷的公子?还是书院的学生?”

    梁萧摇了摇头。

    “那是老天师或者教宗的传人?”

    梁萧继续摇头。

    “和张首辅有关?”

    梁萧又一次摇头,“都不是,准确的说,他确实只是翰林院的一名小小修撰,但是……”

    “别但是了,小人物咱家没空打听,萧儿啊,你最近还是太低调了。要记住,这皇城虽大,除了咱家提到的那些人和势力不要主动招惹外,其余的,你随意拿捏便是。”

    海公公笑道,“咱家就不信了,有侯爵府和内务府给你撑腰,翰林院还能把你怎么样?王之涣那个老家伙不就是仗着和陛下走得近嘛,这些年才会倚老卖老,如此猖狂,真惹恼了咱家,找人做了他!”

    虽是个去了势的阉人,但满身的威风却是实打实的强。

    梁萧见他这么有底气,仅有的一丝顾虑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就是嘛!老子也是心乱了,姓许的不就是写了首好诗吗,有什么了不起?

    莫非还真有人为了他来和侯爵府作对不成?

    释然之后,便是张狂。

    梁萧紧紧盯着身后那辆东城兵马司的囚车,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无数种折磨人的方式。

    只待一展身手了!

    ……

    与此同时,东城兵马司衙署,就在梁萧和海公公离开没多久,吏部尚书姜伯望和翰林学士王之涣便也联袂赶到。

    林青同行而至,本打算利用儒门神通去把兵部尚书徐猛也接过来。

    这里毕竟是兵部的地盘,过来兴师问罪,至少要和一把手打个招呼。

    却不想刚准备动身,徐尚书便已策马赶到,他满脸铁青,一下马就大声呵斥起来,“妈的秦淮人呢?叫他死出来见本官!”

    徐猛是真怒了。

    他原本正在家中摆酒请客,打算招待老友王之涣,结果老友没等到,却把吏部的下人给等来了......传吏部尚书姜伯望的口谕:兵部右侍郎秦淮人为了巴结武灵候的独子梁萧,强行扣押了刚入境的诗道天才许星牧,如今人已经带到了东城兵马司,随时有性命之忧,嘱兵部尚书徐猛速去捞人平事!

    刚一得知这个消息的徐尚书当场就掀了桌子......许星牧被秦淮人扣下了?这他妈还得了!

    且不说剑圣大人知道后会不会一剑劈了自己,单是天底下的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只怕都能把兵部给淹了。

    更何况还有王之涣这个护短老学士,他要是因此事到陛下和院长那里去告状,保不准自己兵部尚书的位子都坐不稳!

    没有半点犹豫,徐尚书当即拍马杀向东城兵马司。

    在门口与姜伯望和王之涣汇合,来不及说声抱歉,兵部右侍郎秦淮人便已慌慌张张迎了出来,他第一眼看到王之涣,便觉得不妙,“糟了!这老家伙兴师问罪来了!”

    再一眼,便是脸色铁青的吏部尚书姜伯望,以及自家徐老大,“不会吧?只是抓了翰林院的一名修撰,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王之涣这老家伙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尚书大人!有什么事差人来通传一声不就行了?何劳您亲自跑一趟啊?姜尚书竟也一起,这不是折煞下官吗?"

    秦淮人诚惶诚恐,一副讨好不安的扭捏姿态。

    “折你妈逼!秦淮人你他妈想死别拉着本官!”

    徐猛执掌全国军政,向来硬气,脾气也最为暴躁,他一看到秦淮人立马上脚,踹了对方一个大跟头,仍不解恨,冲过去又呼了俩耳光,怒声道,“人呢?在哪?还不快点请出来?”

    秦淮人被踹得浑身巨疼,两耳嗡嗡,却连屁都不敢放,他脸色大惊,哭喊道,“尚书大人,您说得是翰林院的那名年轻修撰吗?下官是抓了他没错,但也是例行公事啊,您不能因为和王之涣关系好就来问责下官啊!”

    “放你娘的屁!”

    徐猛一把将秦淮人揪起来,恨不得生吞了他,“是不是例行公事你心里没数吗?本官警告你,你最好确保他安然无恙,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官要你的命!说!人在哪?”

    秦淮人脸色苍白,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了指远方,颤声道,“海...海...海公公亲自来兵马司走了一趟,将那位年轻修撰带到坤慈宫里去了!尚书大人!下官不知情啊!下官真的不知情啊!下官要是知道您这么重视他,绝对不会......”

    “坤慈宫!”

    徐猛一愣,姜伯望和王之涣更是浑身一颤,“内务刑罚之地,据说只要进了里面,出来后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姓秦的,此事过后,你自己辞官谢罪吧。”

    徐猛松开秦淮人,一把将其丢在地上,他长叹出一口气,看了一眼神情冰冷的王之涣,“老王啊,你放心,这件事,老弟我一定给你个交代......事不宜迟,咱们尽快赶往坤慈宫,或许还来得及。”

    王之涣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姜伯望紧随其后。

    徐猛黑着脸瞪向秦淮人,大脚一抬,本想再踹一脚,但见其满脸绝望,一副死相,顿觉无比厌恶,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后,便迅速追身而去。

    秦淮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额角早已布满了冷汗。

    他看了一眼同样准备离去的侍读林青,艰难开口,绝望问道,“他到底是谁?若真是一名小小的从六品修撰,尚书大人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更不会发这么大脾气......林青,事已至此,你让我死个明白。”

    “他叫许星牧,朝圣楼下震动京城的那首绝品诗就是他写的。”

    林青脚踏青光,飞身而去,渐起的风声中传来他的回音,“大夏朝的读书人都已将他视为偶像,剑圣大人更是赋予他剑道传承,有朝一日,无论是大夏皇城,还是北境风光,都必将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这样一个人,原本应该前途无量,所行之处皆为敬仰,可如今刚入京城,就被你扣押到兵马司,如今又被转送至坤慈宫,生死难料......秦大人,你扪心自问,自己该不该死?”

    秦淮人震惊之余,唯有悔恨痛哭。

    他捶胸顿足,而后手指苍天,大声悲泣,“阉人误我!阉人误我啊!”

    兵马司门口忽有一群人纷涌而至,看他们的装束应该都是大夏朝最底层的民间百姓。

    他们此次本为请愿而来,但刚至兵马司门口,却见那位正三品的兵部秦侍郎瘫坐在地上大哭不止,痛骂不休,言辞之悲切,语气之凄然,令人肝胆俱颤,一时间竟都不敢上前。

    等待许久,秦淮人也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这群百姓,要搁以前,他肯定懒得搭理,毕竟一群乌合之众,在他眼中向来被视为刁民对待。

    可此刻,他自觉官途渺茫,生死无常,悲戚之余,内心深处竟难得生出了一丝久违的良知来。

    罢了,权当是为自己的官场生涯,留下最后一片净土吧。

    秦淮人叹了口气,起身望向众人,用可能是生平最温和的语气问道,“诸位,何事聚集于此?”

    一位柔弱秀美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对着秦淮人恭敬行礼,说道,“秦大人,奴家是为许公子而来,他与梁萧之间的恩怨,全因奴家而起......奴家愿为他作证,从始至终,许公子的言行举止,皆恪守大夏律法,绝无半点违背,此次被捕,实属冤枉,请大人明鉴!”

    “请大人明鉴!”

    既有人先行表态,随行百姓自然一呼百应。

    兵马司门前声势渐起,引来更多的行人围观。

    府内的将士听闻动静,以为有人过来闹事,立马拎着家伙冲了出来,却被秦淮人挥手斥退。

    “抱歉,他已不在兵马司。”

    秦淮人无比震惊,许星牧初入京城,尚未正式入朝听宣,便已经有了这么高的人气,若是再多给他些日子,他还不得起飞?

    想到这里,他愈发懊恼,对于海公公和梁萧这对叔侄俩更是恨到了极点。

    但此时面对满街百姓,他的语气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如果你们要替他申冤,不妨去坤慈宫碰碰运气。”

    “坤慈宫!”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显然也都听过那等刑罚禁忌之地的凶名。

    姑娘神色凄然,对着秦淮人再行一礼,便转身而去。

    恩公进了坤慈宫,必然九死一生,即便如此,她也要去看看,哪怕是替他收个尸,也算是寥报恩情。

    百姓们唉声叹气,颓然跟在身后。

    他们知道,今天的努力,或许终将落空,再往前,也不过是尽一份徒劳无功的心意罢了。

    “等等!”

    秦淮人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坤慈宫地处皇城,你们这些人如何能进得去?”

    众人愕然,显然没想到这一茬。

    姑娘的眼神变得愈发黯淡,眼角已有泪光涌动。

    “无妨!本官亲自带你们过去。”

    秦淮人语出惊人,很快拎起官袍,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穿过长街与人潮,迅速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兵部侍郎带头,数百名百姓紧随其后,场面何其壮观!

    秦淮人心怀激荡,越走越快,他知道,携百姓之力替许星牧请愿申冤,将是他唯一翻盘恕罪的机会。

    即便是辞官,他也能辞得体面些。

    当阳下,一辆由两匹骏马拉驰的朱轮暖轿静静停在一处高阁之下。

    隔街观望,见到兵马司门前人潮汹涌的那一幕画面,暖轿内顿时传来一个清冷而又高贵的女声,“发生什么事了?”

    驾车的马夫立马恭敬回道,“殿下,是兵部右侍郎秦淮人,好像是要带着一群百姓进宫去。”

    “百姓进宫?”

    轿内那人低吟半息,说道,“闲来无事,过去看看。”

    “诺!”

    马夫应了一声,驱车向前,不紧不慢跟在了人潮之后。

    风起,自天边而来,落满长街,吹动整座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