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和光恍惚觉得自己飘摇在半空落不到底,他半垂着眼睫,一切感知都变得遥远朦胧。

他虚无没有焦点的眼睛落在金棺中,婴孩隔着羊.水薄膜仰头,漆黑眼瞳在与他对视的刹那,他仿佛听到整个宇宙在向他窃窃私语,一声叠一声回荡在他耳边。

他忘了自己是谁,又身处何方。

可能是群山之巅,星辰低垂向他诘问,或是漫长昏暗的甬道,犬首的阿努比斯在烛火下俯身……

所有幻象都终结于忽然燃烧的大火。

郁和光被高热温度环绕,蹙眉想要挣脱。

禁锢住他的臂膀不得不再用力,制止他俯身进入金棺。

咚!咚咚咚……二十六面骰从郁和光掌心滚落。

晏止戈低头。混沌度,6点。

巢穴中央远比废墟混沌度更高,【遗忘】的侵袭更加凶猛难以抵挡。即便【关键物】还未正式诞生,它已经拥有可怖的驱动力。

当追击缠斗中因博士怪异笑声而察觉不对,晏止戈似有所感转身时,就看到本应该杀死【关键物】的郁和光在遗忘中混沌,甚至俯身进入金棺血河。

晏止戈立刻放弃博士回撤,伸手向郁和光,堪堪在他进入金棺前阻拦下来。但即便如此,郁和光依旧没能脱离【遗忘】。

“没用的。”

博士的笑声从阴暗角落传来:“它已经诞生,这片大地迎来了它的主人,你阻止不了他。”

博士刀伤加身,血肉在绷带下爆开,他艰难从瓦砾废墟中爬起来,却笑得畅快:“你,我,所有人终将是它的一部分。适者生存,进化才是人类的未来,你们又何必拒绝呃……”

“闭嘴!”

谢枝雀炮弹一样冲出去,一头槌撞翻刚爬起来的博士。

他骑在博士身上咬牙愤怒抡拳,气势汹汹看不出重伤应有的虚弱:“进化你个卡皮巴拉!”

“首席阁下你把郁哥带回来,博士交给我!”

晏止戈与金棺婴孩对视,从血水中浮起的羊.水泡里婴孩仰头,纯黑瞳孔不带一丝情绪,脐带缠绕着婴孩满身没入血水深处,更像树枝或根须,深深根植在死亡的养分之上孕育诞生。

婴孩伸出手。

晏止戈缓缓俯身。

婴孩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近了。

更近了。

晏止戈眼睛里只能倒映出金棺婴孩的模样。

他伸手,向金棺——

唐刀骤然出鞘!

刀锋横扫的瞬间掀起厉风,血水波荡着拍击浪花,唐刀破空穿梭过血色光影,狠戾直指婴孩。

婴孩万万没想到它会影响失败,猝不及防之下被刀尖锋锐所伤,立刻不管不顾尖锐啸叫起来。

霎时间,整个地下墓室——整座城市废墟——凡是混沌范围,乃至尽头,所有转化物都暴.动起来。

“怎么回事?!”

被影

子掀翻的巴赶紧爬起来错愕:“它们疯了吗!”()

卡卡瞳孔紧缩:尸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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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越过天际线朗照城市,高卢首都迎来了它的安全线,但是眼前的场景却彻底推翻了溯游属员十年认知。尸体在阳光下移动,影子在阴影中穿梭。

所有转化物唯一指向的方向——卢浮宫。

它们像是听到命令的士兵,前往拱卫它们唯一的主宰者。

婴孩尖利刺耳的啸叫声回荡在空旷墓室中,饱含怨恨的凄厉愤怒令人听之心惊。

陆青羊被震得七窍流血,谢枝雀疼痛到颤抖。

博士趁机推开谢枝雀跑向高台,想要解救孕育中尚未完成的婴孩。

唐刀刀尖已经刺破羊.水泡,却被无形的力量制止,无法再行寸进。

晏止戈目光凛冽,鲜血从他耳边流淌下来,眼神却没有一丝动摇。他薄唇开合,快速低声祝祷的经文从他唇间滑落。

“你墓室的门已经关闭,你黑暗的身躯不会重回天光。荷鲁斯的眼睛不会保护你,乌帕瓦特丰盛的筵席没有你的位置。”

【我墓室的门已经开启,阳光照亮原先的漆黑之地。

荷鲁斯的眼睛保护着我,乌帕瓦特为我准备丰足的食物。】①

晏止戈磁性的声线低沉且快速,经文一声叠一声的在墓室中回荡。如果有文学系学生听清他的话语,会发现他所念起的是《亡灵书》,众神指引亡者渡过冥河复活重归人间——但此刻却被调转成为反经。

随着经文念起,婴孩狂躁踹踢,金棺之中的血河也狂暴翻卷风浪,它漆黑眼珠怨毒死死注视向晏止戈,伸出的手像是死神在完成标记。

但是——阻碍的力量,松动了。

唐刀又下陷一分。

晏止戈勾了勾唇角,眉骨削利厉色毕露,漂亮的丹凤眼间阴霾结成不可探测的幽深冰层。

“你绝非不坠落的星体中的一个,你将消失。”

【我变成永不坠落的星体中的一个,我会像它们永不消逝。】①

你非拉神,你的脸被灰尘覆盖,你的心已经丢失,你所拥有的经文在这里没有力量。”

【我是拉神,我的脸没有被灰尘覆盖,我的心在它应当在的地方,我所拥有的经文魔力无穷。】①

………

晏止戈的反经每念出一句,借由古老文明遗迹的力量所孕育的【关键物】就被削弱一分,唐刀向前,缓慢但坚定。

雀占鸠巢侵占了法老金棺甚至权力的混沌在尖锐狂啸,痛苦挣扎着想要逃离。被郁和光打断的孕育过程并不完整,【关键物】尚未真正成形,曾造成整座城市上千万人死亡的浩劫混沌,并未真正迎来它的主人。

而晏止戈——他在剥离混沌与文明。

被侵占的力量逐渐退潮,曾在数千年前庇佑那片光耀黄沙的尊贵神祇在从混沌抽离,谎言在太阳神【拉】面前被戳穿,灿烂阳光铺满墓室,越发闪耀的光芒逼退每一寸阴暗,

() 光束从墓室穹顶的缺口照进来,像率先刺破乌云朗照大地的光。

高台金棺被笼罩在明亮的阳光下,晏止戈一手持刀一手禁锢身边人,念出的每一句经文都像在对神祇的谏言厉喝。

郁和光颤了颤眼睫,忽然飞快眨了下眼。

阳光落在那双琥珀色眼眸中,飞舞的尘埃中,那双眼眸美得像完美无缺的琥珀,盈盈波光的湖面,剔透明亮的宝石。

他听到耳边的经文,也听到晏止戈近在咫尺的心跳。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但记得他信任晏止戈。

他记得——他的死敌!

郁和光握紧匕首,再一次高高举起,用尽全力重重挥下。

晏止戈惊讶侧身,唇间经文依旧如泉水不曾断绝。

“……你不受拉神的庇佑……你将死于刀尖……

众神之主降临,你将第二次死亡,永归冥界。”

最后一句经文落下的瞬间——“噗呲!”

血水四溅。

唐刀刺破混沌的保护将【关键物】钉死在金棺中,匕首也紧随而至,狠狠贯穿关键物刀柄没入。

郁和光手中匕首搅碎了关键物尚未成型的身躯,甚至连缠绕的根须也被从金棺血水中割断,关键物惊恐发出最后一声尖利惨叫,在血水中扑腾挣扎,却还是渐停渐息。

“噗通!”倒在血水中,不动了。

【关键物】……死亡。

霎时间,像有无形的声波向四周蔓延,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碎。

阳光灿烂。

连空气都清新几分。

跌落的二十六面骰缓缓滚动,从一瞬间冲顶的混沌度2点开始下跌。

血液飞溅落在郁和光侧颜,他缓缓站直身躯,背光而立。

他面无表情的容颜在阳光中几乎透明,瓷白得像原本就珍而重之藏在卢浮宫内的艺术品,倾尽雕刻家全部心血凿刻每一道肌肤的纹理,每一块肌肉的线条,是人类对美与神最极致的想象巅峰。

晏止戈微不可察的睁大眼眸,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屏息难言,动了动唇瓣却不知该说什么。

郁和光侧首蹙眉,逐渐回归的视野里,是晕开光影的孔雀蓝。

“晏止戈?”

他眨了下眼,视物清晰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晏止戈近在咫尺的脸,阳光下,他甚至能看清晏止戈每一根睫毛,以及那双丹凤眼里的自己。

郁和光笑了下,笃定:“晏止戈。”

“嗯。”晏止戈也没来由的被感染笑意。

“你安全了,郁和光。”

“唯一的问题……”

晏止戈侧身,看向墓室的眼睛里翻滚着冷意:“博士逃走了。”

顺着晏止戈的视线,郁和光看清了绘制在地面上的古怪血阵。淋漓的血迹蔓延在地面上,最后终止在血阵中,同样被遗留下的,还有断肢残骸和脱落的染血绷带。

而终于从混沌剧痛

中恢复的谢枝雀,正举着断肢一脸懵逼。“?”

博士是红烧狮子头吗?怎么在他这掉手又掉脚的?

谢枝雀觉得膝盖下硌得慌,疑惑一摸——“卧槽!”

差点没把连着耳朵的脸皮扔出去。

郁和光冷笑:“断尾求生。”

“号称要为人类谋未来的学者,看起来更在乎自己的死活啊。”

在最后杀死【关键物】的重要关头,他就察觉到了异样,血液并没有涌向关键物。

现在看,是博士意识到他无法阻止晏止戈,于是壮士断腕,舍弃了诞生失败的关键物转而逃生。

地面上的血阵已经干涸,墓室中微尘浮动,光耀满室,不见半点阴暗。

而阳光下的卡卡突然站住脚,阴晴不定看向自己脚边。

“怎么回事?又停了!”巴错愕,“尸体——影子——全停……等等,消失了!”

“我刚才站在阴影里了,但并没有混沌。”

卡卡抬头严肃:“混沌度,在下降……为什么?”

“卢浮宫。”尤金懒洋洋半眯着眼路过,“转化物在往卢浮宫去,混沌在那,等于郁和光在那。”

等于队长也在。

看着不紧不慢甚至是悠闲走过去的几人,卡卡愕然,转身抓紧

了卢青衣领:“你摇来的人怎么回事?”

“在高卢首都还吊儿郎当……那女的甚至刚喝完酒来的!”

这么张狂?

比溯游医师还狂!

卡卡嘶声倒吸冷气。

“因为那是首席队伍?”

但卢青同样疑惑不解:“文学系首席应该另有重要任务要执行,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来救援?”

一开始同意他们求救信号的是另一支队伍,出于对郁和光与晏止戈在黄金城有过交情的尊重,卢青将郁和光失踪于高卢首都的消息发给了晏止戈,然后就等待另一支小队。

结果“叮!”一声,庇护小队变更:【文学系首席晏止戈,同意你的求助。】

卢青:“…………”

“???”

他当时看了眼光脑地图,晏止戈离他们有一千多公里。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红点在地图上狂飙靠近。

仿佛坐飞机时打开了步行导航。

“晏首席给的答复是看到了我们的失联名单,陆青羊也在其中,文学系在他的责任范围。”

“……文学系首席是这么热心的性格吗?”

卢青纳闷:“已经毕业的文学系都管?文学系这么团结的?”

是战斗院理解不了的文学院了。

“好难。”

尤金长长抻了个懒腰:“这趟任务最难的部分就是找理由了。”

为了找一个合理的出任务理由,差点烧了CPU。

旁边小孩子样的白袍忽然转身,定定看她:“你知道,喝酒不会挽救你死掉的脑细胞,对吧?”

刚要说的尤金:“…………”

泰坦温和拍了拍尤金发顶,替她拢好杂乱金发:“所以队长才会把找理由的任务交给你,在找借口这方面,你的天赋一骑绝尘。”

“……这是夸奖?”

“走吧,队长还在卢浮宫等我们。”

泰坦蹙眉,那双蓝眼睛在阳光下剔透得像静静流淌的河流。

“不知道郁和光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随着【关键物】消亡,郁和光的逐渐恢复清醒,混沌度从6点下降9点,但尚未从恶战后的脱力恢复。他有心想要去查看模样诡异的血阵,却只能暂时倚靠在晏止戈臂膀间借力。

晏止戈慢慢掰开他握得死紧的手掌,看清他几乎被尖锐物割碎的掌心时立刻皱紧眉头,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太冒险了,在战斗中受伤并非明智之举。”

郁和光摊手:“那时候能先活着就行,哪有时间考虑别的?”

他看着阳光下垂眸替他处理伤口的晏止戈,忽然疑惑:“你怎么会来?”

“卢青发了求救消息。”

晏止戈掀了掀眼:“你还没有与卢青汇合?”

郁和光点头:“我们在城市废墟里走散,他带着伤患,我让他先离开了。”

晏止戈颔首:“不用担心,卢青已经获救,尤金他们也接管了任务地点,在城市中搜寻失联人员。”

“所有人中,只有你状况最差。”

清理血迹后,郁和光掌心泛白的伤口展现在晏止戈眼前,纵深且长,一直蔓延向小臂——手臂以及作战服下的腰身都是大大小小的青紫,刀伤与枪伤纵横交错,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晏止戈眸光阴冷,抬眸看向金棺。

金棺血水咕嘟沸腾,关键物在“死亡”后慢慢融化成黏液,被血水吞没,在阳光下,所有血液蒸发干涸。孕育失败的关键物像其他所有死在高卢首都的人一样,被吞噬消失。

就像枯萎的花苞重新落回大地,成为下一次孕育的养分。关键物也重新成为混沌的一部分。

……它应该庆幸自己死得够快。

“你需要医师。”

晏止戈当机立断,他搀扶着郁和光起身:“刚好小队医师也在,他可以帮你处理伤势,残留的混沌也需要清理回溯。”

“?等等。”

郁和光忽然顿住脚步,他疑惑侧身:“你带着医师?还在执行任务重就来了?上次分别时,你不是说你要去苍山遗民基地?”

据他所知,苍山遗民基地并不在高卢首都附近。

而教务AI对于求助,一向是就近分配。

“卢青的求救信号,怎么会被你接到?”

晏止戈神色如常:“我是为了陆青羊而来。”

“失踪名单里有陆青羊。身为文学系首席,所有文学系学生都是我的责任,当然要前来援救。”

郁和光:“?那陆青羊呢?”

晏止戈:…………

好问题。谁是陆青羊来着?

他冷静与郁和光对视。

身后传来颤巍巍声音。“我在这呢。”

被压在雕塑下的陆青羊气若游丝:“我还在下面压着呢……”

“不是说好是来找我的吗QAQ?”

陆青羊两眼含泪,不理解这个冷酷的世界。

郁和光:“…………”

他抽了抽嘴角,无语看晏止戈。

晏止戈……

晏止戈冷静:“对,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