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穿一个现代人的认知,知识体系,世界观,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他无意间阅读我所写的这本笔记。”

“我研究过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古埃及文明,哈拉帕文明,迪尔蒙文明,甚至史前文明,它们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神秘学和智慧学,在人类文明中拥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但它们的复杂和我正在记录的“移动的地母文明”比起来,不足万一。”

赵国,贫瘠的河套平原,月光笼罩。

收购昆虫,种子,矿石等的小商人时不时注意着队伍中的范雎,像范雎这样奇装异服者,多半是在地下待的时间太久,受地下白霜的影响,什么都敢往身上穿,且行为古怪,易于常人。

周围的人也刻意和范雎保持着一段距离,被白霜感染者,会变得无法理解的诡异,要么精神混乱要么冷漠如同死物,甚至死亡都算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范雎,一个才毕业的男大学生,算不上细狗,但也有这个年龄才有的修长单薄,腰间斜挎一运动包,混在脏兮兮的一群挖宝者中间,的确怪异。

范雎将他今日的收获,一颗散发着温度的种子递给小商人,全程无交流,其实小商人也害怕这样的感染者和他说点什么。

种子中间大两头尖,温度如同才熄灭的炭火。

这是一颗常见的名为“寒休”的种子,用力敲击它,便会开出散发温度的小黄花。

贵族喜欢购来放置在房间内,能让整个房间暖和上一整个晚上,无炭火的烟熏火燎,无明火的炙热灼肤,是寒冬中上好的取暖物品,可惜盛开的小黄花勉强只能维持一晚上的温度。

范雎用它换取了一些豆子。

豆饭比起粟饭和麦饭都要便宜,才成熟的豆子煮熟了味道还不错,但像这种晒干后方便储存的豆子,根本煮不熟,吃多了容易积食。

范雎其实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但他还有一个小孩要养。

他现在的状况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投喂一个陌生小孩了,但没办法,旁人叫那小孩赵政。

他若想以后在这陌生的世界活得自在一点,这小孩或许是最牢靠的大腿。

范雎换好一小袋子豆子,在其他人避之不及的目光中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生火做饭。

平原,暗淡的月光,火光摇曳的篝火,勉强能看到远处还在挖宝的灼灼人影。

范雎见四下无人,从运动挎包中拿出纸笔,开始今天的记录。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时代,掘地三尺,必有宝藏。”

“如此形成了除了农耕火种放牧蓄养外的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地下移动的宝藏,为这种生存方式提供了基础。”

“贫穷者,一把锄头便能以此赖以生存。”

“侠客前往地底冒险,贪图意气和一夜暴富。”

“贵族则想以此聚集财富延绵家族,当权者更是试图通过发掘地底的宝藏让江山永固。”

“地母文明是深层文明,听说在更深的地底,有宽大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洞窟,巍峨的宫殿,无尽的财富,就像是一个拥有完整文明的古老世界。”

“听上去像神话故事。”

范雎想了想,继续写道:“地球自宇宙大爆炸经历了46亿年的历史,五次物种大灭绝,人类的历史在它面前就如同沧海一粟,那些久远的历史,人类并未经历,只不过是用自己的认知,名为科学的逻辑进行的推导,真相如何从未真正有定论。”

“或许一个从未被发现记载的久远文明,正在脚下。”

“至于为什么后世的历史中,完全没有关于这个神奇文明的记录,不得而知,或许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历史断层,又或者有人出于某种原因抹除了关于它们的所有记录。”

“而学者的责任,就是找出并记录真相,寻找那些人类所有智慧和知识之外的历史,比如,五次大灭绝之外的灭绝,比如,消失的除了三叶虫,菊石,恐龙,始祖鸟,猛犸,还有些什么。”

“文字是文明的延续,学者的使命就是用文字将我们所在的世界发生过的事情,真实地记录下来,让后人以史为镜……”

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锅里的豆饭已经开始散发出食物独有的味道。

范雎最后在纸上落下:“阅读这本笔记者,当抛弃一切现有的认知,用已有的知识来理解,只会变得无比的混乱和迷茫,记录于公元前255年,范雎。”

范雎将纸笔收好,他并不担心有人来抢劫他,除了挎包里面的几样东西怪异了一点,他是真穷,且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被地底白霜感染的异常者,更让人恐惧。

听说前不久,一个白霜感染者,将自己的老母老父还有妻儿全部杀死,吊挂在树上,场面颇为瘆人。

范雎的这些锅具和碗也是一个自己将自己勒死的白霜感染者的遗物。

这样的精神病,心理变态的身份,的确让范雎省去了不少麻烦,没人愿意招惹这样的疯子。

当然,白霜感染者死于意外的速度也很快,各种各样的离奇死法,若是有人专门记录,定能写成一本流传后世的《死因百科书》。

范雎一边盛饭一边想着,他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有意的聆听和打探让他对现在的情况有了简单的了解。

几年前,长平之战,秦坑杀赵人40万,烽烟和战火随处可见……

年前,秦国质子异人,因恐惧赵人报复,由商人吕不韦筹划,买通赵国官吏,抛妻弃子,独自逃回秦国。

听说逃跑当晚,以妻儿去赵国大员家中赴宴以掩人耳目,才得以逃脱。

和范雎知道的历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范雎将豆饭盛了两碗,然后谨慎地四周张望了一番。

现在天色已晚,加上范雎白霜感染者,比精神病更可怕的身份,倒是没人敢靠近。

范雎小心翼翼地从挎包里面拿出一个古朴老旧的青铜盒子。

盒子四四方方,似乎受过重力挤压,扭曲得有些变形,还有不少刀砍斧劈的痕迹,上面还缺失了几块小角,显得十分破旧。

盒壳上有一些复杂的蝌蚪一样的文字,一开始范雎并不知道这些文字的意义,他以前也从未见过这种语种。

但现在,他只要触及这些文字,似乎就能在脑海中映射出它最表层的意思。

所触即所得。

这些独特文字的意义,只有四个字:“达蒙之门”。

的确只能知道最表层的意思,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他就不得而知了。

范雎能来到这个世界,或许就和这个盒子有关,当然这仅仅是他的猜测。

盒子像个小棺材盒,用手将盖子推开,在推开的那一刹那,范雎的脑子一阵发白。

等看清四周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长廊之上。

很长,很幽暗,就像中欧世纪血与酒混杂的氛围,且并不安静,耳边传来低沉的不知意义的耳语。

长廊的两边都是门,左边三千扇门,右边三千扇门,上面都有门牌一样的数字。

左边的门,尖顶圆拱,有些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门牌号从1到3000.

右边的门,属于古老东方的朱颜红漆大门,上面叩着铜环,门牌号从3001到6000。

这些门,这些数字有什么意义,范雎也不得而知。

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在范雎身后,是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是范雎刚才待过的地方,篝火,锅具,还有两碗盛好的豆饭。

范雎伸手从镜中端起一碗豆饭,然后通过漫长的长廊,向长廊另外一端走去。

说漫长,其实感觉也是一瞬的事情,经过左右各3000门的通道,范雎来到通道的另外一端。

那里同样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面是一个小院子,古朴的房间内,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正两眼翻白。

他的父亲独自回国,留下他和他母亲。

然赵人苛待他,将他独自关在这个院子中,不准外出,哪怕如此,时常也有赵人将石头扔进来,恐吓他,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害怕的躲进房间的被子里。

他经常出现幻听,耳朵里都是那些石头不断扔进来的声音,还有那些隔着墙都能听到的咒骂声。

那些人,每一个人看他的眼色,都充满了仇恨。

据说,是因为秦人杀了他们40万人,他们每一家都失去了至少一个儿郎。

家家门前挂白绫,人人手上戴素镐,仇深似海。

赵人说,这是他该承受的,他其实……并不太懂,但他已经学会了品味恐惧的滋味。

死寂,孤独,毫无生机,被人仇视,被人咒骂,这就是他每一天重复的日子。

曾经那些跟随他父亲来到赵国的人,也全被愤怒的赵人当着他的面腰斩于市,头颅扔到了邯郸东门,身躯抛于邯郸以西。

现在,在这他一出生就在的赵国,就只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甚至,今晚该送来的饭食,也不知道是赵人故意还是忘了。

哪怕是粗糙冰冷的饭食,以前至少还是有一点的。

饥饿,恐惧,让躲在被子里面的小孩身体有些发抖,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兽,无助恐惧和黑暗将他包围。

夜晚实在太难熬了,虽然白天的日子更艰难。